看起来关系还不错，至少他没有看到什么负面的情绪。

“跟我走吧，我帮你治疗一下你的腿。”周域搀扶起陈默。

陈默认真看了看周域的脸，惊觉周域和周洵长得很像，只不过这半个月他浑浑噩噩，要死不活的，根本没心思看别人的脸。

陈默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忽然变得痛苦起来。

他好像有点不记得周洵的脸了。

如果他找不到柯莉怎么办，她的样子也会在他的脑海里模糊吗？

陈默内心的痛苦就像这淅淅沥沥的雨，缓慢地侵蚀着他的心。

周域搀扶这陈默，陈默一只脚使不上力，忽然觉得身旁的人在颤抖。

陈默微长的头发盖住了他的额头和眼睛，周域看不真切，不知道落下来的是雨还是陈默流下的泪。

陈默的腿感染得很严重，只能在小腿处截肢，周域帮他处理好，弄了个假肢。

其实现在的医疗产品还不错，用假肢也没有什么不适，甚至比真的腿力量更强。

“你一点都不在意吗？”周域问。陈默的腿显然是一点没处理。

“......”陈默也不说话。他处理了的，缠了几块烂布。

他一直在找柯莉，根本没心思处理，找不到柯莉，更没心思处理了。反正大不了就像现在一样装个假肢，他又不介意，陈默想。

“可以和我说说吗？你和周洵的关系。”周域缓缓开口，语气轻柔，像是在循循诱导，眼神里观察着陈默的一举一动，还有这不真切的期待。

陈默知道周域期待什么，可是没有。

“他死了。”陈默面色有些痛苦，声音干涩沙哑。

就是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周域听到陈默的话还是怔住了。

眼里的期待转为死寂。

看得出陈默也很痛苦，周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陈默还是个和他弟弟差不多大的人，周域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但情谊应该挺深的。

“他死在了地下实验所。”

“我那时候在那里工作。”其实就是当杀手，专门抓一些逃跑的实验体，杀一些高层要求杀的人。

那时候陈默除了像块木头一样站岗就是摆弄他的电脑。

是周洵先和他搭话的。

周洵双手扒着围栏，看起来兴致冲冲，“你在玩电脑吗？不是这样的，我教你。”

周洵和陈默差不多高，年纪相似，发型也像，微长的碎发，遮住眉眼，但是周洵很有活力，和陈默死气沉沉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陈默当时冷眼看着周洵，并不理会，周洵也不在意，只是说：“我可以教你啊。”

但陈默走了。

结果晚上时，陈默还是回来了，因为他真的弄不会。

周洵也没笑他，只是教他怎么做。

陈默瞪大了眼，还能这样。

周洵一副“我厉害吧”的样子，眉眼间生动活泼。

此后两人一直在晚上捣鼓陈默的电脑，那时候的实验体并没有被关在地下实验所，只是随便找了几个废弃工厂。

后来，两人混熟了，陈默就总是去找他，给他带吃的，喝的，还有药。

周洵有比较严重的基因病。

他和陈默提起过他的哥哥，所以陈默知道周洵有个哥哥。

周洵每次提起他哥哥是眼睛都亮晶晶的，说他哥很厉害，人很好，做饭也不错，就连周洵不想去读书，在家里捣鼓电脑也没说什么。

周洵因为他病了，他做什么他哥都由着他，还说他哥每天为了他的药奔波，但是治标不治本。

有时候周洵一提他哥时也会难过，说他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他哥。

他也会问陈默为什么帮地下实验所干活，为什么要一直待在这，总之问很多为什么。

陈默说不出，只会沉默。

周洵还会问陈默为什么叫陈默，是谁起的名字，说他的名字和他很贴切。

两个人相处时大多数都是周洵说话，周洵的电脑技术很好，对陈默几乎是倾囊相授。

还会自言自语地说：“我可真是个天才。”

再后来，陈默逐渐放下防备，但是意外发生了，周洵用陈默的电脑偷偷给他哥，也就是周域发求救信息的。

因为陈默的电脑其实是手地下实验所管控的，他没告诉周洵，也没想到周洵会这么做。

所以毫不意外地被发现了。

那天周洵被带走了，陈默也被电得要死不活。

就在周洵面前。

那时陈默已经听不太清声音了，只听到周洵撕心裂肺地喊什么“......别动他！......住手......”断断续续的。

周洵后悔了，不是后悔求救了，而是后悔用陈默的电脑求救。

那时候的周洵还年轻，不知道“统管”的存在，只是一直后悔自己技术不行。

陈默是兽化人，虽然伤得重，但恢复也不慢，更何况他常年训练，身体素质不错。

那天他哭着去找柯莉，问怎么办。

也是在那天，柯莉对他说：“我们逃吧，离开这里。”

他们逃了，连带着周洵。

周洵一直对陈默说对不起，陈默没吭声，他一点都不怪周洵，甚至周洵能有机会发出信息也少不了他的推动。

只不过连他也不知道，他的电脑有问题。

三人一直逃，柯莉的目标很明确，到十五区。

她要做个人！

但偏偏天不遂人意，地下实验所和极越的人都追来了。

一场爆炸，柯莉和陈默，周洵三人分开了。

周洵最先找到陈默，他开口的第一句就是：“我撑不住了。”

没有药，周洵整个人的脸色苍白如纸，他说的轻飘飘，眼神空寂，仿佛在等待即将到来的死亡。

陈默说：“我会给你找药的。”

周洵趁陈默不察之际给陈默扎了一针，那是周洵之前被关在那个废弃工厂时偷偷顺的麻醉。

虽然地下实验所把一些实验品放在条件简陋的废弃工厂里，但是还是会有一些实验去进行，周洵就被带进实验室过。

“和柯莉去十五区吧。”周洵对陈默说的最后一句话。

周洵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用，值得地下实验所的人这么追着他不放，极越的人都放弃追陈默和柯莉了，只有地下实验所的人穷追不舍。

或许没有他，一切就会好了。

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陈默话不多，说得最多的就是柯莉，周洵经常和他讨论到饭点时，就会有电话打来，陈默就会笑着对周洵说，“柯莉找我了”，“柯莉让我去吃饭了”。

有时候是陈默直接说，“我要去找柯莉”，“我去柯莉那里”，“找柯莉”。

周洵每回都隔着铁栏，大度地摆摆手，说：“去吧。”

他知道柯莉对陈默有多么重要。

离开吧，去十五区，一切都会好的，周洵被带走时也没什么挣扎，甚至说得上温顺。

陈默闭上眼睛前最后的画面就是周洵被一群地下实验室带走了。

周洵留下来他的包给陈默，这是他一直带在身上，最后留给了陈默。

陈默醒来时，只有柯莉在身边。

柯莉和陈默一起来到十五区，陈默弄了两个假的十五区公民身份。

在入侵数据库时陈默蓦然发觉，周洵似乎教过他很多次，陈默当时以为是周洵忘了他教过的东西了，陈默总是说会了，可周洵就是要一遍遍的得说。

原来......

后来陈默把柯莉送进十五区时，又折返回去了。

柯莉没有拦着他。

那个暂时用来关押实验品的废弃工厂几乎被清走了。

只留下零星的医疗器械。

还有一台电脑，孤独地立在哪里，就好像在等什么人一样。

陈默内心一阵不好的预感，他颤抖着手打开电脑，只有一段视频。

视频里周洵躺在床上，闭着眼，面色憔悴，手里夹着东西，旁边的一起昭示着周洵已经死了。

周洵旁边还站了一个人，白大褂，看起来很年轻，陈默认识他，地下实验所的研究员，江扬。

视频里，江扬似乎笃定有人在看，悠悠地把头转过来，对上电脑前陈默的眼睛。

笑的阴恻恻。

这视频就是江扬故意留给陈默的。

陈默抿紧嘴唇，砸烂了电脑往十五区去。

只不过来到了十五区也不太平。

极越竟然也有人在十五区，还不少。陈默查了才知道，地下实验所的大本营竟然在十五区，他认为最安全的十五区。

极越和地下实验所合作很深。

陈默想不明白，十五区这样的地方，为什么会成为地下实验所的大本营。

后来他懂了，因为所以实验品都是外面运进来的，不会是十五区的人，而产出的东西确实惠及十五区的。

至少有十五区公民身份在十五区是安全的。

只不过极越的人还是发现了他和柯莉，两人被迫分开。

死里逃生后陈默一直在找柯莉，却一直找不到，颓废地在那个小巷子里要死不死的。

然后遇见了周域。

房子里，周域安安静静地听着陈默的话，但眼底的凌厉却暴露了他的情绪。

周域对陈默说，他可以一直待在这里，直到找到柯莉。

但陈默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一脸颓废，带着一种活着无所谓，死了也没关系的表情。

“帮帮我吧。”周域说，眼底带着化不开的哀伤。

说这句话时带着平静的癫狂。

不知道那个字点燃了陈默，他也变得怪怪的。

对啊，怎么能是周洵死呢，为什么不是他们去死呢。

之后陈默就住在周域家里，每天捣鼓电脑。

陈默不愧是周洵带出来的兵，技术很强，周域有时候也会恍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洵和陈默相处久了，陈默有时候真的很像周洵。

年轻，稚嫩，隐藏着的善良的底色，出色的电脑技术，看得出周洵对陈默毫无保留。

周域对陈默说他比他大，让陈默喊他哥。

所以在陈默喊周域“哥”时，周域总是有一种错觉。

陈默也有一种错觉，就好像他真的有一个哥哥一样，很奇妙。

和周洵一样，周域也是个很好的人，陈默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