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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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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中的高三教学楼呈“凹”字形,教师办公室位于楼体两端延伸出去的部分。

涂鸦男被他的班主任拎到了办公室门口站着,与他遥遥对望的,是另一边钱主任办公室门口的冯山月和王于英。

有几个同学借着透气的名义跑到走廊上背书,涂鸦男叫去撑场面的兄弟也在,他们挤眉弄眼地和他打着招呼。

那一头窸窸窣窣动静不断,而王于英和冯山月这边,却是死一般的沉寂。

王于英不是第一次罚站,她甚至有过被拎到操场站一下午的经历,但哪一次都不如此刻令她觉得难熬。

冯山月不声不响地站在身侧,余光里显眼的白色让她无法忽视,哪怕闭上眼,脑海中的记忆也会如潮水般涌上来。

关于那一天的记忆。

那是寒假开始的第二天,王于英记得很清楚。

那天上午,她那个半夜才回来的爹爬起床,开口就骂昨晚遇到的大老板,居然当着一群人把他当猴耍。

王勇斌是小包工头,熟识的项目经理不找他做活了,过完年再接不到活,手底下的几个工人就要离开。

昨晚他拉下脸去饭店门口蹲人,项目经理正好送一个大老板出来,老板也喝了酒,王勇斌不会看眼色,直接冲上去,结果老板和他吵了两句,当众给他难堪。

妈妈听了反唇相讥,还不是因为王勇斌之前打麻将打得到处借钱,最严重的时候追债的连她们母女俩都不放过。本来就只是个小包工头,没地位没人脉,坏了名声当然没人找。

旧事重提,这对夫妻又争吵起来。

妈妈叮叮咣咣地洗碗,爸爸呼哧呼哧地抽烟,王于英在烟灰里吃完饭,又在脏话与诅咒齐飞的吵闹声中换了衣服,她临走前警告王勇斌,敢动手就等着她回来给他好看,最后再带着一肚子火出门,去帮朋友处理感情问题。

队里的1号、同为主攻手的毕思琪被前男友缠上了,王于英看不下去,直接到那男的家楼下把他拦住。

平日里耳濡目染的脏话发挥了作用,她攥住对方的衣领,吐出难听的字词,望着他畏缩的神情,心里的淤堵终于畅快地发泄出去。

老天给了她高挑的身材,多年的锻炼让她有强大的力量,暴力与她相伴成长,她从承受者变成使用者,一切都是如此顺理成章。

回家的时候已是傍晚,王勇斌又喝大了,攥着晾衣架瘫坐在沙发上,抱怨这个世界待他不公,打麻将赢不了,干工程没有活,谁都看不起他,连老婆都对他恶语相向。

但凡王于英再晚回来些,一场施暴又要在这间屋子里诞生。

她忍无可忍,指着王勇斌的鼻子骂,冤有头债有主,谁得罪他就去找谁,而不是嘴上说得难听,实则见了那些大老板一根手指头都不敢动。

生长在这样一个日日争吵的家里,王于英的骂人水平青出于蓝,连妈妈都睁大双眼扯着她,让她不要再说了。

外面寒风呼啸,楼下有小孩在玩摔炮,噼里啪啦的爆炸声里,王勇斌酒意上头,还真的摔门而去了。

等他再打电话来的时候,听语气,酒已经完全醒了,结结巴巴地说他打了人。

一问是谁,不是那个熟人项目经理,也不是大老板,而是个王勇斌昨晚在饭店门口见过的高中生,大老板的儿子。

“那老板开车回去的,我找不到他家,但是在你们学校那条街上碰到他儿子了。”

老子作孽,儿子来还,王勇斌和他在窄巷里撞了个趔趄,抄起酒瓶就砸了过去。

王于英能听到王勇斌在那边哀嚎,再从哀嚎变成嘶吼:“我手上全是血啊,衣服上也是血,那么多血,他是不是活不成了……你说你为什么要激我,你不激我,我就不会出门了!你们娘俩想赶我走,现在我要坐牢了,这下你满意了吧,王于英!”

一夜之间,她成了杀人犯的女儿,每天晚上做梦梦到的都是电话里那句指控。

似乎,一切都源于她是他的孩子,倒反天罡骂了老子,激怒他出门行凶,所以理当负一些责任。

再后来,妈妈带着她去派出所见受害者家属。

原以为迎接她们的是劈头盖脸的辱骂甚至殴打,没想到那一家三口看起来气质斯文,连一个脏字都没有说。女儿和她一样大,在一中读书,是死者的龙凤胎妹妹。见到她们进来,她还帮她们搬椅子。

妈妈低声下气地说她们会赔偿,会配合,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只希望对方不要迁怒她的女儿。

四中女排去年在省赛拿了冠军,老师说王于英努努力可以考重点大学的高水平运动队,妈妈怕受害者家属去学校闹,毁了女儿的人生。

尽管是王勇斌先杀了冯燕芳的孩子。

甚至在那天,王于英和妈妈才知道,王勇斌杀错了人。

老板的儿子安然无恙,枉死的是他的发小,其中细节警方没有透露给王于英,但她始终记得听到消息的一瞬间,她是如何被巨大的荒谬感钉死在原地,动弹不得。

怎么会认错呢?

王于英来不及想,妈妈已经弯下腰,不管不顾地抽泣,朝冯燕芳一遍遍鞠躬道歉,用难听的话咒骂自己没看住老公,只期盼她能说一句孩子是无辜的,不牵连孩子。

妈妈文化水平不高,情商欠缺,不知道在丧子的母亲面前谈论自己女儿的未来是一种冒犯,她只是希望王于英能脱离这片沼泽,离开这个小城,不要吸着二手烟、听着争吵声过一生。

王于英想劝妈妈停下,开口却只能发出破碎的单个音节,她想拽她起来,却觉得妈妈的脊梁骨已经受不住任何用力的拉扯。

直到冯燕芳用沙哑的声音叫住她们,说,好,我们两家以后不要再见了,一切让律师来办。

她说这话时,冯山月就站在她身后,眼睛里横着熬夜留下的血丝,紧盯着王于英,却又像在透过她思考别的事情。

而王于英只顾着扶起如释重负的妈妈,没来得及揣摩冯山月的目光。

命运把她们打成一个死结,她们在死结的两端,原本不该再相见。

开学前,妈妈还特意叮嘱她,都在一条街上读书,以后绕着冯山月走,不要让她伤心,不要碍她的眼。开学后,教练又专门找她谈话,说学校会注意保护她的隐私,不会因为这些事耽误她考大学。

可是,冯山月自己找上门来了。

选在开学第一天,校门口最热闹的时间,找人传话,点名要找她,又惹上别人,等着看王于英和他狗咬狗似的撕扯。

最后老师说要罚站,她却突然站出来,声称自己也应当认罚,和王于英一同站在了这里。

只要下课铃响,所有的学生都会涌出来看热闹,好奇这个转学而来的女生是什么来头。

很快,她和冯山月的关系就会曝光。

一个是杀人犯的亲女儿,一个是受害者的亲妹妹。

和亲人血浓于水,和彼此仇深见骨。

这是一场大张旗鼓的报复,除此之外,王于英想不到冯山月这么做的其它理由。

冬天的风灌进走廊,远处教室里嗡嗡的早读声逐渐在耳旁清晰。

王于英离开体育馆时没换衣服,下半身只穿了运动短裤和排球长袜,刺骨的寒气顺着羽绒服盖不到的小腿往上蔓延,穿过心脏,最后到大脑。

她打了个寒噤,回过神来。

像是有人在她脑海里吹响开赛哨。

她被拽到排球场上,冯山月隔着球网虎视眈眈,四面的挡板上印满鲜红的警告语——你的生活要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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