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太后身边的嬷嬷中气十足的一声喝，楚渺渺心中暗暗叹气，顺带骂了一句魏祯。
魏祯这回真是，事情做得不怎么样，装倒是挺会装的。
若说他以前是有一种稳坐钓鱼台的自信，那现在就只剩下自负了。
楚渺渺之前还当自己被发现最早也不过是今晚的事情，结果没想到，魏祯前脚刚走没多久，长秋宫就来请人了。
来人指名道姓地说太后和皇后娘娘召见平阳郡主楚渺渺。
这下可好，想不去都不行。
楚渺渺便也只好硬着头皮跟去了长秋宫，故而也就有了方才嬷嬷命她下跪的一幕。
“罪人楚渺渺叩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豫王妃娘娘。”
楚渺渺跪地伏首，高居宝座的太后凝视着她，迟迟没有开口让她起身。豫王妃瞄了一眼太后，心里暗暗为楚渺渺捏了一把汗。
豫王妃爱看热闹不假，但她以为有些热闹并不适合深度参与，比如眼前有关楚渺渺的热闹。
太后本属意英国公府的嫡长女为太子妃，无论是从模样还是家世，甚至是对太子的政治助力来说，英国公嫡长女都是最佳人选。奈何半途杀出个楚渺渺，竟能让魏祯对她死心塌地非她不娶。
若是楚王没有出事，楚渺渺依然是平阳郡主，太后或许不会多说什么。没想到楚王反叛，楚渺渺成了罪臣之女，都这样了魏祯仍然坚定地选择她做太子妃，这如何不让太后生气。
所以当圣人“无意”透露楚渺渺已经入宫的消息时，太后就立即派人请来了皇后、豫王妃和楚渺渺。
豫王妃心里明白，她可不是专门被请来看热闹的，她身上恐怕还肩负着拆散楚渺渺和魏祯姻缘的艰巨任务。
“母后。”皇后看着楚渺渺的目光里都是可怜，“地板那么硬，跪太久了膝盖疼，让她起来吧母后。”
豫王妃也在心里默默赞同。有些话还得皇后说才有用。若是换了她，恐会招来太后的不快。
摆明了太后是来给楚渺渺立威的，她可不敢开口驳太后的面子。
太后冷哼一声，傲然道：“楚姑娘真是好能耐，不仅哄得太子为你犯糊涂，就连皇后也替你说好话。”
楚渺渺心里直叹气。当一个人不喜欢你的时候，哪怕是与你无关的事情也会成为对方攻击的武器。
“回禀太后娘娘，罪人不敢。”
“楚姑娘可真是太谦虚了。”太后冷笑道，“你一介罪人，本该关入大牢等候发落，不知使了什么妖术哄得太子不顾家国律法将你藏进东宫，又出言为你求情忤逆圣意。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太后声调陡然提高，严厉的声音惊得皇后一激灵，豫王妃也有点紧张。
“母后……”皇后声音细弱，似乎是有些害怕，“别这样说渺渺……”
豫王妃也忙道：“母后息怒，这些也不过是我们听来的一面之词，不妨听听楚姑娘的说法。”
太后显然不赞同：“此人妖言惑众，哄得太子为她连自己的性命前途都不顾了。依哀家看，也不必听她辩解，直接赐死便是。”
楚渺渺心下一紧，接着就是一阵狂跳，惊得连呼吸都停滞了。真正直面死亡时，无尽的恐惧扑面而来，如同一张密网将她重重捆缚，令她无处可逃。
“母后！”
两道女声齐齐响起，皇后面色焦急，望向太后的眸中透着乞求。豫王妃直接起身，诧然高声道：“请母后三思！楚姑娘即便要死，也当是伏法而死。母后此举，与私刑无异啊！”
“母后你别杀她。”皇后的眸中氤氲起一层水汽，“这是阿祯最喜欢的人，你杀了她阿祯会很伤心的。”
面对单纯天真的皇后，太后很少会表现出硬心肠。但是这一回，太后是铁了心要除掉楚渺渺，故而看都不看皇后一眼，示意身边的嬷嬷将备好的东西拿上来。
豫王妃心中连道不妙，她向侍立身侧的侍女使了个眼色，让她跟随嬷嬷一同离开好去找太子报信。
但是她的侍女才迈出一步，就听太后厉声喝道：“豫王妃！让你的人别乱走动！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想去给太子通风报信。”
被看穿心思的豫王妃定在原地，讪讪一笑。
没过多久，嬷嬷带着三个侍女捧着托盘立在了楚渺渺面前。太后这才肯让楚渺渺起身，让她自己选一种。
毒酒。白绫。匕首。
楚渺渺心下一片悲凉，知道今日自己是必死无疑了。
说来自己真是可笑。
平日里把“死”挂在嘴边，好一副不怕死的模样。可如今真的走到了这一步，她却生出了恐惧与胆怯。
她的目光在三者之间逡巡，最后颤巍巍地向那杯毒酒伸出了手。
毒酒见效快，应该不会有太多的痛苦折磨，说不定走得还能体面点。
可就在她快要触碰到那杯毒酒时，忽觉有什么东西打到了手上，疼得她一缩手，结果碰翻了酒杯。
说时迟那时快，已经显怀了的皇后小跑着挡在了楚渺渺面前，倔强地与太后对峙着：“母后不准杀渺渺！母后要是杀了渺渺，我——我就再也不喜欢母后了！”
孩子气的话语对普通人来说自然毫无威慑之力，但对视皇后几乎如亲子的太后来说，杀伤力还是不小的。
她愣怔地看着皇后，一向对她百依百顺的孩子如今竟为了一个无亲无故的罪人站在自己的对面，她简直不能相信眼前的事实。
“阿然！你这样护着她，甚至忤逆母后的意思，她就那么好吗？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皇后撇着嘴，委屈不已：“她是好人！阿祯是好人，阿祯喜欢的人当然也是好人！阿祯要护着她，那我也护着她！”
楚渺渺讶然看着皇后的背影，心下软了许多。毕竟她与皇后没什么交集，就算看在魏祯的面子上，皇后也没有义务这般护着她。
可是皇后仅仅是因为相信魏祯就选择保护她，甚至于竟敢反抗太后，她如何能不感动。
眼见着气氛陷入焦灼，豫王妃出声劝道：“母后，皇后眼下怀有身孕，最是不能情绪激动，怕也见不得血腥。皇后怀胎不易，请母后为皇后和龙胎着想。”
看见皇后的肚子，豫王妃才反应过来还可以用这个当借口。能拖延多久不知道，但至少眼下能保住楚渺渺一命。至于之后的事情，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
魏祯回到东宫后，家令急急迎上前去，将楚渺渺被太后请到长秋宫的事告知了魏祯。
才刚在圣人那里逃过一劫的魏祯来不及多想，转身就往长秋宫匆匆赶去。
魏祯之前为了楚渺渺几次拒绝了太后安排的婚事，这次太后召见楚渺渺，他实在害怕太后把对他拒婚的不满转移到楚渺渺的身上。
然而等他一路疾跑终于到达长秋宫门前时，豫王妃早已站在门外等待着他。
豫王妃安抚着魏祯调整好急促的呼吸，替他把有些歪斜的玉冠整理了一番，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天下没有白吃的馅饼，也不会有白瞧的热闹。今日她既被太后请来瞧了热闹，便也得替太后劝魏祯。
“叔母。”
魏祯着急的语气唤回豫王妃跑远的思绪：“渺渺呢？她是不是还在里面？”
豫王妃长叹一声，倒是让魏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听见有关楚渺渺的坏消息。
“渺渺她是不是被——”
豫王妃打断了他：“她没事，你别担心。”
仔细观察了豫王妃的神情，见她不似作假，魏祯这才放下心来，长舒一气。
“她在哪儿？怎么没见到她？”
“嗯……”豫王妃斟酌了一下字句，徐徐道，“太后的意思是楚姑娘眼下不适合继续待在宫中。”
眼见着魏祯面色变得凝重，豫王妃又忙说：“你先别着急，听我说完。我个人呢，也是比较赞同太后的意见。”
豫王妃紧接着将今日长秋宫中发生的事向魏祯一一道来，叹了一口气：“现在太后、皇后没一个情绪好的，我也担心圣人会迁怒楚姑娘，无论是让她继续待在宫里还是送进大牢都恐怕都会有危险。所以我已请了太后允准，暂且带她回豫王府。”
魏祯急急张口想说什么，豫王妃一摆手阻止了他：“你现在最要紧的事不是将她捆在你身边，而是想一想怎么解除现下的危机。你是楚姑娘唯一的依靠，若是你真的倒了，她也就必死无疑了。所以，保住你也就是保住了她。”
“多谢叔母提点。”魏祯闻言，郑重地向豫王妃深深一拜。
所谓关心则乱，魏祯生怕楚渺渺再逃走，也害怕太后或者圣人会派人秘密暗杀她，所以他才想着只有将楚渺渺时时刻刻安排在身边才是最安全的。不过这样也将他所有的心力都集中在了楚渺渺身上，反而容易使他忽略其他的事情。
现在豫王妃愿意帮他看顾楚渺渺，他如何不生出感激之意。
“你先别急着谢我。”
豫王妃一想到接下来要向魏祯传达的话，就觉得脑仁疼。但着毕竟是太后旨意，她再不情愿掺和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楚姑娘即便是能逃过此劫，但太子妃的名位怕是不可能了。太后的意思是，太子妃的人选只有英国公府嫡长女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