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苍魏国都城。

都城外，一条弯曲的青石道延伸向不知名的山头，道路两旁高大的竹子伴着风摇摆着，雨滴大颗大颗地落下，随着雨势越来越大，行人陆续跑光了，天还没黑透，青石道上便一个人也没有了。

乌云压顶，黑漆漆的竹林被一道闪电照亮，一刹那的亮光又瞬间暗下去，恢复了平静，若不是紧随其后的雷声，真要让人以为闪电从未来过。

月芽不知道自己怎会出现在此，也不知道自己在泥泞的路边躺了多久。雨滴砸在脸上，有些生疼，这种疼提醒着她，她还活着。有声音在一旁响起，是疑惑的声音：“是不是？是不是？”

又有声音高声喊道：“是了！是了！”

更多的声音响起：“寻着了！寻着了！”

“快去禀告主子，寻着了！寻着了！”

嘈杂的声音响起，月芽看不见，只觉得头也疼，明明有雨水砸在身上，身子却烫得很，没有一丝力气的她身子软软的，连站起来也困难。很快，来了人将她一把抱起往马车上走，紧贴着胸膛便闻到一股陌生的气息。月芽这才放心地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几日后了。说是昏迷，但月芽在心境的修炼一刻未停，法力小有突破，三品阶。过去昏迷几日醒来总是虚弱无比，如今昏迷几日醒来倒愈是精神焕发。

“醒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声音轻微，像是怕惊动什么一般，手指柔软，轻轻抚过她的眉眼。

月芽确定自己从未听过这声音，从不认识这人，警觉起来：“你是谁？”

“我……”声音迟疑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又听传来推门的声音。

一个洪亮的声音：“什么人！？”

月芽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事，听得几声打斗，那人仿佛逃了，接着是更多人闯了进来。

“你没事吧？”终于听到玄泽的声音，月芽才松了一口气。在天庭没有来得及告别，原来是等着在这里相遇。

“这是哪里？”

“月仙楼。”

月芽回想起前几日他时常消失的事情，原本是提前来了凡间，还买下一座酒楼取名叫月仙楼，她还有很多的疑惑，他都一一解释着。

因为历练期间不能使用法术，他便提前下来打点好了一切；因为历练地点不确定，他和狸初一看了很久的地图，最后在东澜、沙纳与苍魏中选择了适宜休养的苍魏，并且得到了三生的‘赞同与支持’；因为不知道她何时会下来，他便差人每日在城外寻一位盲眼的姑娘……

如今他说话的声音低沉、温柔，伴着一点点的嘶哑，听得她安心又踏实。一个俯身慢慢说，一个侧耳细细听，雨过天晴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竟然有一种天长日久本该如此的错觉。

“砰”的一声，门被无情推开，大咧咧的声音响道：“月芽醒了？能做点莲花酥吗？”

玄泽阴郁的眼神扫过去，狸初一后背泛起一丝寒意，但还是嘴硬地将话说完：“许……许久未吃莲花酥，可……可把我……馋坏了！”

月芽没有听过这声音，玄泽在她耳边小声道：“是狸初一。”

“噢。”月芽明白了，学子不能用法术，但狸初一不是学子，也便不受这管束，难怪当时连狸初一也会消失不见。只是她实在没想到狸初一竟然也能幻化成人，心里想着将来可要注意了再不能随意抱他了。

玄泽隔着窗户远远看月芽在厨房忙碌，他慢悠悠喝着茶，狸初一边吃着花生，一边阴阳怪气：“盯了一天，烦死了，旁边几个下人都是活，她跑不掉！”

玄泽也不搭理，但眼光在月芽身上一直没有挪开。

三生说她的眼珠没了，即便来了人间也是看不见，这一点他是遗憾的，不过来了人间也有好处，便是不必再受那一月一次的笞魂鞭，也不必日日打扫偌大的月仙湖直到半夜才能休息。在这里，她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或修炼或虚度，只要开心，便是好的。

初一眼睁睁见自家主子的目光越来越缠绵，忍不住撇撇嘴：“我跟那人过了几招，法力不弱的，说不定比你还强呢。”

玄泽直接一挥手，隔空重重一掌拍向狸初一的头，狸初一捂着后脑勺：“你怎地用法术了？也不怕被人看见？”

“啪。”又是一下！玄泽眯眼看去，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罢了，这是个没心肝的！不必计较’狸初一这样安慰自己，却丝毫没觉得他将自家尊主与他人做比较有什么不妥，接着说道：”那人从天庭跟到人间来，怕是盯上月芽仙子了，若是觊觎她的美色还好，只怕是看上她能修复叶片的能力就麻烦了……“

狸初一还在絮絮叨叨，玄泽早不耐烦了，终于等到月芽回来。

月芽忙了半天，终于端了莲花酥进来。这凡间的月仙楼布局与天庭月仙楼并无二致，她自己摸索着也能走来，便没让下人跟着，放下点心，她还想上手抱着狸初一喂。

别说玄泽，就是狸初一自己都吓得自觉躲开，这要被月芽抱了，只怕玄泽要第一时间送他去投胎。为了不冒险，索性自己拿了一块点心，隔得远远地坐在另一头吃起来。

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月芽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瞧我这笨的，又忘了我们的初一也化成人形了。”

“我们的……初一。”玄泽心里重复着这话，好像头一次觉得初一的名字好听。

“适才听丫头们说月仙楼是酒楼，我便多做了一些莲花酥，可以拿去卖增加点收入。”

“不必的。”玄泽尝了一口莲花酥，外表酥脆内里一口化渣，飘着淡淡的香气，他不动声色地舔舔干燥的唇。

“听说这酒楼大，还请了不少人，我想着日常的开销应该也很大，还是要想办法维持下去才行吧。”月芽知道这凡间还有得待，不能用法力的他们要生存下去就必须得立足，可她暂时又想不到其他办法可以增加酒楼的收入。

“初一会照料酒楼，你不必担心。”玄泽宽慰道。

月芽初来凡间，不了解的事情多，碍于不能使用法术，常有不适应的地方。好在玄泽每日会带她四处走动，去热闹的集市听声音，去商铺摸摸新奇的玩意儿，尝尝刚出炉的热包子，喝酪浆，蜜果饮子。日子倒过得优哉游哉。

和二人的悠闲不同，狸初一可忙得很，在天庭，一个人干活儿伺候两个人。来了凡间，一个人挣钱两个人花。就他起早贪黑挣的那点儿钱全供两个人在市集挥金如土去了，每天忙忙碌碌，账本空空如也，这日子也没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