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染随军驻守漠北,我在京城也没闲着。
随着风满楼在京城的据点慢慢发展壮大,我们对朝中势力的情报渗入也越来越深,我悄无声息地将这些信息传递给父亲,他也没有死守所谓的“道义”,不动声色地吸收了这些情报信息,他没有问过我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我们只需对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
与此同时,紫幻也渐渐放下戒心,将徐风留下的所有关键信件交给了我,我收拢她作为风满楼的情报人员,在这种风月之地,人们最易放松警惕。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我们还需要考虑的,是羽林军的统领权。
王妃娘娘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她频频咳嗽,王府中的许多事情都交给了我料理,却唯独不让我碰她的小厨房。
王妃娘娘是个很温柔的女人,可是再温柔的人也是有底线的,有人碰了她的底线,她在用她的方式报复,我最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十六岁那年的秋天,转折出现了,皇太后病故,她唯一的后辈,也就是她的侄儿王忠、镇北军的副帅从漠北赶了回来。
太后驾崩,向外宣布的是病逝,可是宫里的少数人知道,太后的吃食中发现了一种慢性毒药——鸩羽,这种毒若是小剂量地添加到人的饭食之中,无色无味,难以察觉,通常需要好几年中毒者才会显示出症状,此时也多以普通的风寒病症为表现,难以检查出病原,可实际上此时的毒已入心肺,回天乏术。
相传该毒来源于苗疆,极其稀有。
皇帝的脸色很难看,胡皇贵妃也一样,这种东西出现在皇宫,很难不让人担忧它是不是会出现在自己的碗中。
皇帝虽然年老,但疑心病丝毫不减,太后身边的宫女太监悉数下狱,他当即下令搜查皇宫,定要找出这种东西的来源。
胡跃作为羽林军统领,很自然地赶来宫里领了这个命令。
“胡统领很勤勉呀,连后宫之事也这样积极。”王妃娘娘对着皇帝笑了一笑。
胡跃的脸色一黑,旋即强忍着愤怒低头行礼道,“王妃娘娘谬赞,微臣职责所在。”
王妃娘娘定是不想让他一人搜宫,我纠结了片刻,站出来道,“不如让臣女与胡统领一同前往,毕竟后宫女眷众多,胡统领也有不方便的地方。”
皇帝抬起眼来看着我,“你是谁?”
王妃娘娘上前行礼道,“她是符丞相的女儿。”
“哦?”皇帝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陛下呀,”胡皇贵妃凑到皇帝耳边,轻声细语道,“这女孩儿还是个闺阁女子,在宫里抛头露面的不合适,况且搜宫也不是什么体面的事,外头的人能少见便少见吧。”
皇帝点了点头,道,“还是,就让胡跃一个人去吧。”
胡瑶翘着脚,得意地朝王妃笑着。
胡跃走后,皇贵妃瞥了王妃娘娘一眼,“毅王妃时常来给太后请安,也不知私下里都与太后在做些什么?”
她这番话分别是在把嫌疑往王妃娘娘身上引。
王妃娘娘镇定自若,也不看她,“自是来陪太后赏花遛鸟解解闷,不比皇贵妃娘娘日理万机,抽不出身来尽一份孝心。”
“你!”胡皇贵妃吃了哑巴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死死捏着桌角解气。
“说起来,也还要多亏胡皇贵妃这些年帮太后处理后宫事务,才让太后娘娘能安享晚年呐。”王妃转过头来看着她,笑脸盈盈,眼中却是藏不住的凌厉。
胡瑶还欲发作,却被皇帝瞪了一眼,悻悻地缩了回去。
皇后离世后,太后与皇贵妃为了后宫的权利明争暗斗多年,大家都看在眼里,太后驾崩,对谁有利不言而喻。
大殿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可此时宫中上下却鸡犬不宁,每个宫殿都被翻得七零八落,皇帝蜷缩在太后宫里,哪里也不敢去,胡皇贵妃在一旁贴心安慰,而王妃娘娘则气定神闲地坐在一旁,仿佛胸有成竹一般。
皇贵妃在内室替皇帝捏肩侍茶,我与王妃娘娘则被请到了旁边的屋子休息。
刚一坐下,她便开口道,“本想带你进宫拜见太后,谁知道......”
“娘娘,我明白的。”我握住了她的手,生怕她突然说些什么不该说的东西。
她的手凉凉的,她没怪我失礼,反倒是冲我微微一笑。
也是,王妃在这波谲云诡的京城中生存了这么多年,哪里还需要我替她担心呢。
搜宫一直进行到了晚上,胡跃点着火把从外头风风火火地走进来,王妃平稳的手终于忍不住颤了一颤。
我扶着王妃去到大殿,皇帝和皇贵妃刚用过晚膳,胡跃草草地行了礼便起身汇报自己的搜宫结果。
“陛下,娘娘,臣搜遍后宫,均未发现此毒物,只在寿康宫淳太妃处发现了这些奇怪的药丸,不知......”
他说着叫下属将东西递给了一旁的江太医。
江太医先是闻了闻,皱了眉头,又将这东西掰开,在烛光下熏照,慢慢的,有紫色的烟从里面升了起来,他连忙跪在地上,“陛下,正是此物啊!”
皇帝惊诧不已,随后又仿佛松了口气般地退回坐在椅子上,“淳太妃,她何苦要弄这种玩意儿害母后呢。”
他的语气中听不出丝毫悲伤,反而还有些幸免于难的庆幸。
胡跃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问道,“陛下,那淳太妃该如何处置?”
皇帝摆了摆手,“她年纪也大了,此事不宜宣张,你找三尺白绫带去寿康宫请她自便吧。”
“陛下!”
胡跃刚想行礼领命,王妃娘娘便高喊一声,牵了我的手走了进去。
“毅王妃怎么还在这里。”胡皇贵妃显然有些不满,声音都有些许颤抖。
“陛下,臣妇以为此事如此轻断太过草率,若找错了幕后主使,岂非要陷陛下于危难之中。”
“毅王妃,你这话什么意思!”胡跃愤怒地朝向王妃,指向那冒紫烟的药丸道,“这毒物是我亲自从淳太妃的枕下搜出,还能有假?”
王妃不紧不慢地转向他,道,“自陛下登基后,淳太妃深居简出,与太后素无交集,她何必要毒害太后,况且淳太妃并无子嗣,家中又无所依,她哪里能弄到这么稀有的毒物?”
王妃娘娘的意思很明确,此事的幕后主使另有他人,而胡家姐弟的意思也很明确,那就是幕后主使就是淳太妃。
皇帝闭着眼,揉皱着眉头,不知在烦恼些什么,胡皇贵妃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温声细语,“陛下,或许先帝在时淳太妃与太后有什么矛盾也说不定呢。”
皇帝没答话,整个大殿安静非常。
胡跃转过头来狠狠地盯着我和王妃,那眼神仿佛阴沟里的老鼠。
半晌,皇帝从胡皇贵妃的温柔乡中站起身来,拍了拍胡跃的肩膀,“淳太妃的事按我交待地做。”
他说罢便缓缓踏出大殿,胡皇贵妃站起身来,长舒一口气,对着胡跃点了下头,便立即抬脚尾随。
“恭送陛下、娘娘。”
行礼起身后,胡跃走到了我们对面,笑着威胁道,“我们走着瞧。”
王妃娘娘并不搭理他,抬起头直盯着他,依旧是那副平和的面容,只是眼神中带着一丝杀气。
胡跃懵了一下,随即立刻反应过来,后退了一步,冷哼一声便甩袖离开。
“娘娘......”我抓着她的手,不自觉地开始担心她。
她望着太后的方向看了许久,叹了口气,牵着我朝宫外走去。
太后驾崩,可整座宫里除了王妃娘娘,没人真正关心她的离开,大家都在想着自己的荣宠与权力。
“王妃娘娘,您很恨胡家姐弟?”
走在西宫门这条幽深的、长长的、无人的大道上,我终于忍不住问了她这个问题。
她皱了眉,仿佛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眼中充满了幽怨,掉下一滴泪来,“他们就是用那个毒害死了我的姐姐。”
原来如此,怪不得皇后娘娘忽然薨逝,怪不得一向温柔静和的毅王夫妇会参与到这场惨烈的夺嫡之争中来。
“可他们为什么要害太后呢?”
她没说话,只是握着我的手又紧了紧了。
我想王妃娘娘很清楚毒是谁下的。
她只是期盼能从胡皇贵妃的住所找到毒,却没想到让淳太妃当了替死鬼,所以她才会在皇帝处置淳太妃时突然站出来,只不过,她根本护不住淳太妃。
我们来时还只是清晨,如今却已过亥时,宫门外秋风瑟瑟,西风吹着枯叶在空旷的街道反复周旋。
我与王妃坐在马车里,她不喜欢太张扬,所以出门就只带了一个马车夫。
京城的治安一向很好,可是大概王妃从没在这个点出门过,竟然也有些害怕。
我抱住她,“娘娘别担心,有我呢。”
她面上的忧愁瞬间化开了,笑了笑,“要是我有个女儿,我也叫她去学剑。”
好不容易车上的氛围暖了起来,周围却忽然阴森得可怕,我掀开帘子,这是一条背街的巷道,穿过这条道就到王府了,赶车的马夫应该是想快些到王府才选择了这条小道。
不知为何,我心中有种不安的感觉在涌动。
我看了看身侧的王妃,希望这只是幻觉。
马车快速朝王府的方向驶去,周遭突然出现了几道亮闪闪的白光。
几个黑衣刺客从屋檐上跳下,围堵住了马车,车夫猛得一勒缰绳,马车晃荡了一下,我急忙护住王妃娘娘。
“没想到他们这么着急。”王妃反握住我的手,有些不安地说道,“阿雪,一会儿要是情况不对,你就先自己走。”
“您别说傻话。”
我拿出藏在马车座位之下的长剑,用剑柄挑开窗帘看了看外头的动静。
车夫已经和刺客交上手了,看情况对方至少有五六个人。
困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我牵着王妃的手冲出马车,刺客立马一拥而上向我们袭来,我一边用剑格挡,一边用脚向他们的腰部胸部等致命部位踢去。
我这两年在风满楼学到的多是些杀招。
当然这些杀手们也不例外,他们不怕受伤不怕残废,招招狠辣向王妃袭来。
我一边与他们交手一边领着王妃慢慢向王府挪去。
王妃娘娘到底没有学过武功,面对真正的刀光剑影难免有些腿软,我虽擅长轻功,可却从没试过带着另一个人一起跑,无奈只得与刺客们僵持在原地。
六个刺客被我们解决得差不多了,可谁知这时竟从屋檐上又冒出了两个,这两个的身形与气场明显与先前六个不同。
我心道不好,连忙让车夫跑回王府搬救兵。
可那两人岂是吃素的,立马就看出了我们的意图,一个人飞快地便挡在了车夫面前,我立马拾起地上的匕首朝他掷去,他侧身躲过,车夫便快速逃离了他的包围。
那人还想再追,我点地而起,抱着王妃的腰降临到他面前。
他黑色面巾上的双眼一皱,转而向我袭来。
他双手执长匕首,转动变化无常,我只能靠反应力随时抵挡,而另一人此时突然从我的身后向王妃袭来,长剑映出了他的双眼,我立马转身挥剑抵挡他的绳镖,可背脊却一阵刺痛,被那一对匕首划破了皮肤。
我忍痛与那执绳镖之人继续对峙,他的绳镖缠上我的剑,我下腰挥剑向身后的人砍去,绳镖离了那人的手,向我身后的人甩去,他亦立马侧身下腰躲过。
绳镖从我的剑上脱离开来,甩到了十几米远的墙角,我抓住机会立马刺向他的心口。
这时他的同伴忽然直起身,用匕首刺向我的心口,我后抬腿踢中他的手,却让前面这个人向后逃脱长剑的攻击范围。
与此同时,不远处响起了众多的脚步声和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