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黑相间的摩托一路疾驰到了县中心,在数栋高楼大厦间兜兜转转了一会,奚昭野停在了最外围的那一栋。
坐着电梯上了三楼,她穿过一间间关上门的小格子,来到最里面还算大间的屋子前,推门而入。四五个员工坐在桌前,吃着早饭。
奚昭野拿起留给她的那一份,大大地咬了一口包子,滚烫的肉汁灌进嘴里,她冲埋头苦吃的一众女子扬了扬头:
“怎么样,员工宿舍住得还习惯吗?”
“还行,吃得饱睡得好。我还以为过来开荒要过苦日子呢。”
“我都成,给我一张床都能睡,只要工资到位。”
“包吃包住包接,还有补贴。老板以后我就踏实跟你混了。你可别想赶我走。”
七嘴八舌地聊着自己刚到榕县的生活,顺带夸一嘴奚昭野。
吃完早饭的奚昭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将手中的资料扔在了桌子上,示意她们都看看。
“去,都是创立这家公司的元老了,亏待谁也不会亏待你们。”
“既然满意就都干活去,别堆在这里讨嫌。”
“嗷,刚夸一下就原形毕露了,老板你好无情啊。”身高一米九的健硕女子双手捧心,故作伤心状,被奚昭野一掌推出了门外。
“滚滚滚。”
玩笑打闹了一番,接到任务的女子纷纷推门而出,只留一名带着眼镜的财务。
财务推了一下眼睛,将这几天流水一般花出去的账单摆在了奚昭野的面前:“老板,光是前期投入便花了我们大半的资金。这边又是刚起步,名声不显,只能接一些小的单子。财政一直属于透支状态,需要分公司接济。”
“我们需要一单大单子。”
奚昭野垂眸看着上面的流水账,点了点头。
“如今这种状态我预料到了,毕竟刚起步,正常。”
“循规蹈矩慢慢开始便是。虽然我们根基浅,但我们的优势也很明显。保镖皆是女子。更方便也更敏锐。当初在F市不就是凭借着这一点脱颖而出的吗。”
财务点了点头,她对于老板的决策一向是不表态的,她只会将这段时间公司的流水账摆在她面前。只是……
“若是老板不做一些慈善,或许我们的开支便不会这么紧张。”
奚昭野闻言只是笑了笑。而后看了一下手中的表,立即起身:“快要开庭了,我还要保护我的委托人呢。拜拜。”
财务望着飞快离去的背影,又询问了一嘴:“老板既然跟我们一同住在员工宿舍,不跟公司的包车一起吗?”
“不了,骑着摩托车自在,可以到处兜风。”
奚昭野飞速掠过一间间格子,坐着电梯往下。
那一层楼都是像她这样的小公司租下来的,月租不贵也不便宜,刚好卡在她们这种小公司能接受的位置,容纳了她公司的六名员工。
从大二建立至今,她的公司成立了二年多。招了十多个人,一半留守F市循规蹈矩地做着业务,一半随着她来榕县开荒。
8:40
奚昭野启动摩托车,朝法院方向骑去。
她的这位委托人9点开庭,她必须提早些护在她身侧。免得她在开庭前又受到威胁。
“顾老师!”白T恤、直筒裤、高马尾,陆以南站在顾棠晚办公室门口等了一会,竟然等到了那声清脆的敲击,她弯了弯眼角,抱着教科书兴奋唤了一声。
“校长这么快就批了?我还以为要过几天。”利落地开了锁,顾棠晚踏进办公室,翘着二郎腿倚在沙发上。望着在她打量下逐渐局促起来的陆以南。
“校长说只要老师没意见,我就来您这。知道您下午才有课,本打算先熟悉一下校园,哪知您早上便来了。”陆以南有些紧张地揪着手里的教材,解释着她的行为。
“别紧张,这又不是面试。坐。”顾棠晚有些无奈地弯了弯眼角,点了点她一旁空着的位置。
陆以南小心翼翼地坐在离她不远的沙发上,一双腿并得笔直。
“前些天不是挺自然的吗?”顾棠晚忆起前几天她和奚昭野一同来找她的模样,有些疑惑。
她有那么恐怖吗?许是不当班主任许久了,顾棠晚觉得自己平和温柔极了。面对学生温温和和的,脸上时刻挂着一浅笑。毕竟只是去班级上几节课,除了课业以外的一切都不归她管。
她自认为她也就当班主任的时候凶了一些。不过就算再凶,应该也没有多凶。那会,那小兔崽子依旧半点也不怕她。
顾棠晚瞥了一眼小心翼翼加深呼吸,企图让自己放松下来的陆以南。默了默。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我天生就怕老师。前段时间不怕是因为那时您已经不是我老师了。如今我分派到您手里,您又变成我的老师,便又有些紧张。我会马上调整过来的。”
“就算再胆怯,也不该吐出口。这么诚实做什么?”顾棠晚似乎叹了口气,她倒了一杯水放在了陆以南的面前。
“不过没关系,你是我的学生。我会教你的。”
“小陆老师可要加把劲,你可是要上讲台的。”
“嗯嗯,我会加油的!”陆以南双手捧着茶杯,认真地点了下头。
天色渐暗,星辰闪烁。暖黄的路灯次第亮起,顾棠晚从校门口踏了出来,遥望着这片在黑夜里张牙舞爪的梧桐树。
“滴滴。”坐在车上的荀绾见顾棠晚站在原地没有动静,按了两下喇叭。
推门上车,顾棠晚搭在手把上的手却迟疑地顿了下。如今正是晚自习的时间,漆黑寂静的校门口,空无一人。
“怎么了?”荀绾疑惑地扭过头看了眼顾棠晚。
“没什么,走吧。”砰地一下关上车门,车还没启动,便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引擎轰鸣声。
一辆炫酷的摩托一个偏移停在了她车旁,车身流淌着棱角分明的金属线条。
跨坐在车上的奚昭野戴着头盔,扭过头来朝顾棠晚招了招手,琥珀色的眼眸熠熠生辉:
“hi,好巧啊,又见到老师了。”
顾棠晚张了张嘴,刚想训斥。目光就顺着她漂亮的眼睛而下,落在她笑得有些不自然的脸上。
推开车门,她朝奚昭野走去。隐于黑暗中的嘴角莫名出现了一个破口。像是被人揍了一拳。
刚想升起的手臂顿了一下,微乎及微地放下了。她只是站在离奚昭野不远不近的位置上,沉声询问道:
“你受伤了?谁打的?”
奚昭野拿下戴在头上的头盔,毫不在意地拿起手揉了揉伤口。下一刻立即被顾棠晚抓着手腕,带离了。
“骑车的手脏,容易感染。”微凉的手指一触及松。
她示意荀绾开一下后备箱,从后备箱里取出了许久未开启的药箱,从中掏出消毒水和创可贴,递给有些不知所措的奚昭野。
“自己处理一下。”
“没关系的,也就看得严重,其实一点事都没有。”无处安放的手有些想搓伤口,又在顾棠晚微沉的脸色下放了下来。
周身的气压似乎越来越沉,奚昭野只得接过消毒水呲牙咧嘴地处理着。粗重的喘息在寂静的校门口格外刺耳。
“谁打的?”顾棠晚沉声问了第二遍。
“没关系,不疼的。只是工作上的一些事,老师问这些做什么,要为我讨回来?心疼了?”垂下去的眼睑赫然抬起,绚烂的眼眸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眼前之人。奚昭野开玩笑般扬起音调。
平静的睫毛颤了一下,顾棠晚下意识错过她的眼神,望向她身后的路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等她处理伤口。
贴创口贴的手一抖,奚昭野倒吸一口凉气。怕她担心,从头到尾地解释着:
“我的委托人正在打离婚的案子。她被那个畜生家暴了许久。鼓起勇气想要离婚,便雇了我保护她出庭前后的人身安全。没想到一下庭,那个畜生就敢动手。别看那个畜生打了我一拳,他自己指定也不好受。我都暗中讨回来了。敢打我,哪来的胆子。”
“这手法还是跟刀姐学的,表面上看不出伤痕。”奚昭野说这话的时候眉尾上扬,有些得意。
“啧,下次毫发无伤再来我跟前得意吧。”顾棠晚瞥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抹极淡的笑意。她接过消毒水,关上后备箱,转身想要上车。
“顾棠晚!”略有些急切的声音从顾棠晚身后响起。顾棠晚手握在了把柄上,没有回头。
“既然受伤了便回去早些歇息吧。”
“顾棠晚,我已经成年很久了。无论做出什么选择,我都有能力自己承担后果,不需要任何人为此负责。我是你的学生,不至于这点魄力都没有。”
喜欢你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你不必愧疚,不必忧愁,更不用远离。无论结果如何,我们从前的一切情谊都不会因此改变。
“我知道。”极淡极淡的声音传入奚昭野的耳里。
“老师知道。”
就当是她逃避了吧。她怕到最后,她们连之前的那点师生情意都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