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4.

季祯作为一个有正常羞耻心和荣辱观的人，困囿于这样不正当的关系而无力自救，当然会变得扭曲不安。

她每天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到因为她的存在，让世上一对与她素昧平生的母女随时陷入岌岌可危的境遇中，她便愧不能当。

在儿子面前扮演正常人，已经透支掉她所有的力气。

只要一到她独处，或者是要独自面对袁建伟的时候，她就感觉像是阴沟的老鼠，脏兮兮的，见不得天日的。

她从没想过要去见郁滢。

所以当郁滢真的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只顾着逃跑。郁滢在身后追，她又羞耻又委屈。

郁滢身体不好，没跑多远就气喘吁吁，一只手撑着腰，一步一步挪动着，季祯早已流泪满面，和她隔着四五米的距离，和她道歉，重复说着对不起。

直至精神彻底崩溃，瘫坐在地面无声痛哭。

然后。

她被郁滢抱住。

235.

季祯盯着茶水表面漾开的一圈圈波纹，眉眼柔和下来，对袁令冬说：“阿滢说，你看照片，一定能判断出她的真心假意。”

“你现在拿出这张照片，算什么呢？”袁令冬把照片还给她，“就算你和妈妈关系不错，也不代表我要喜欢你吧。”

袁令冬永远记得那次家长会，原本答应要来参加的爸爸失约了。但她当时觉得没什么，甚至想着既然爸爸失约，她可以趁机让爸爸给她补偿上次在超市看中的挖掘机模型。

家长会不需要学生参与。袁令冬就和几个小伙伴钻洞跑了出去，打算用零花钱买糖人吃。

因为平时家长不会允许他们吃这么大块的糖，所以一行人相当兴奋。

中途等小伙伴上厕所的时候，她就在外面甩胳膊到处看。

于是，袁建伟、季祯、袁纵一个接一个地闯进她的视野。

她没来得及喊出口的“爸爸”，被袁纵理所应当的“爸爸妈妈”一棍子打闷在声带。

怎么会呢？

她一直在等袁建伟去纠正袁纵的称谓，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

她想回家找妈妈。

找到妈妈之后呢？告诉妈妈，爸爸在外面还有一个小孩……

换做现在的她，绝对不会那么窝囊地一个躲在被窝里哭，她一定要大张旗鼓地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真相，一定不会犹豫不决，一定不会为了让妈妈安心而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一定不把他们表面相亲相爱，实则貌合神离的关系当做借口。

这是袁令冬一生都无法原谅自己的错误。

她把一切都毁了。

236.

原来你这么早就知道。

季祯笑了，笑她和郁滢的自以为是，以为给小朋友创造一个完美和谐的环境就万事大吉了。

“虽然这句话很没用，但我还是要说，对不起。”

季祯从口袋里拿出U盘，里面有她掌握的信息。

“这是我的投诚状，事成之后，我会带着袁纵离开这里。”

袁令冬不会对同为受害者的季祯说出难听的话，“不需要，我在乎的也不是这些。”

她自始至终只是想要袁建伟一无所有。

季祯受够了这样的生活。

她以前还奢望着，袁建伟又抽烟又喝酒，而她每天作息规律，指不定哪天就把袁建伟熬死了。可现在，她终于明白，郁滢口中生活在密闭空间的低压感足以摧毁一个人。

她想要到一望无际的草原奔跑跳跃，她还想趁着身体吃得消，再去骑一次马。她还想要自己看着长大的两个孩子过想要的生活，爱想爱的人。

季祯起身，眨掉眼底的湿润，恢复成木然的样子，不动声色地吐息，将支票放回到桌面。

“你喜欢的那个男孩子，我的建议是先分掉。”季祯虽然一直住在郁公馆，可话语权和实权没拿到多少，“年前，老袁拨出去一笔钱，用在了云都，还有其他有没有渗透到的地方，我还没查出来，但老袁毁掉一个人的手段，你我都亲眼见证过。”

袁令冬一言不发。

季祯临别前，扶着门框，回头又看了一眼袁令冬，“老袁让我带句话。”

——要多给年轻人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