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柏微微摇头,学着夫郎嘴唇微动:“不认识。”
二人还没说出个所以然,那人直直走了过来。
常福拱手自我介绍:“早闻卫老板大名,在下是香满楼的管事,您唤我常福便可。”
“不敢当,常管事抬举了。”
人家上前打招呼总不能干晾着,卫柏虽依礼拱手回道,心中却是不太爽利,再怎么说饭馆露面的多是轻颂,若是真的有心与他结交便不会忽视他的夫郎。
常福呵呵一笑,倒是没再多说什么,好似只是碰巧打个招呼。
走出一段路,林轻颂不禁偏头看了一眼,常福看着他笑了一下,林轻颂不知所以却还是点头示意,心中疑窦丛生。
卫柏摩挲几下他的手,“近日小心些,待会儿回去也叮嘱远哥儿和羽哥儿几句。”
他曾与林轻颂提起过香满楼的生意,二人本就有意避开,加之刘运所言所举,香满楼近日应当要有所动作了。
本羽再提醒沈常乐,不过料想依沈家出行的做派,应当不会让他落单,卫柏也就没有特意提前。
“嗯。”林轻颂攥了攥卫柏的手,心悬了起来。
“两位客官看看,这些都是新制成的,过些日子天冷了,现在来看恰好呢!”一看两人径直走向摆放汤婆子的货架,闲着的伙计赶忙凑上来说奉承话。
问过可以上手,卫柏提起一个汤婆子递给林轻颂。
摸着周身的纹路,林轻颂瞪大双眼,心中惊叹不已。
“您手上这个是打的兰花纹,衬您!”伙计嘴皮子麻溜,又说了一箩筐夸赞话。
他们不是来听奉承话的,又拿了一个平滑的汤婆子一齐结账。
本以为能卖一个雕花的汤婆子就很好了,谁成想还是桩大生意,伙计乐不可支邀着二人到掌柜跟前,嘴中还念叨着二人眼光好,又问需不需要棉外衬以免烫手。
“不必,结账便可。”
在人手下讨生活都不容易,待伙计说完卫柏才拒绝。
林轻颂递过银钱,提着手中雕着兰花的汤婆子爱不释手。
护着夫郎走在路边,卫柏听着他碎碎念,起初听他惊叹还含着笑,后来听到他受冻的经历心中一紧,此刻只庆幸自己来了这儿,碰巧救下他,又恰好他们二人有能力过好日子。
好久没听见身边人的动静,林轻颂挪开专注手中的眼神,一看便知卫柏是心疼了,连忙解释那些都过去了,自己现在很满足。
挡了一下被挤过来的人,卫柏护得更紧,含糊应声。
“诶!东家,你们去买汤婆子啦?”
陶金看着放在柜台上的两个物件,挪不开眼,他虽说是个汉子,可天冷了也惦记着暖和些才好,官府分的住处无法生旺火,至多只能燃个小火炉,还得注意着别走了水。
下午多是来品茶吃糕点的,店内伙计都闲着,收拾完厨房的秦成志帮忙端糕点,打眼也瞧见了汤婆子,心中一动走向后院。
卫柏点点头,林轻颂嗤笑一声,想来不多时就有人要暂时告假了。
果不其然,汤婆子在几人间传手不过一遍,秦成志和萧羽就说想出门一趟。
对上众人揶揄的眼神,秦成志理了理嗓子,萧羽含羞抢说:“东家,糕点在屋内,定是足够的。”
这些日子相处林轻颂知道萧羽是个性子洒脱的,少见他害羞,瞟了眼秦成志,心中好奇却面上不显。
“小心些别落单,早去早回。”现在人多,不用隔墙都有耳,话又不好说得太明白,林轻颂求助似的看了眼卫柏,一瞬间却又福至心灵,“今日大家有闲的都留下来吃顿火锅,你们卫东家特意留了些菜和肉。”
猜到一些苗头,萧羽道谢后拽着开窍的木头离开。
伙计们讨论着火锅,语气雀跃,这几天他们只管端汤上菜,顶多吃些烫煮好的冒菜,可还没实实在在吃过一顿火锅。
连一向冷静的张持都兴奋起来,方才看汤婆子都还镇定着。
-
钱府。
看着眼前故作柔弱的哥儿,薛清低头噙了口茶,并无苛责,拂拂手。
管家弯腰,“请随我来。”
“夫人,这……”彩衣蹙眉,却欲言又止。
茶盏一声响磕,薛清眉目平静,“慎言,老爷自有老爷的安排。”
不是薛清不争不抢,盲目自信。
钱薛二家的婚事是长辈安排的,当初钱家及钱锦本人允诺过不会纳妾,再者,钱锦将人带回来就不管不顾的模样也不像是上心,想必是枚有用的棋子。
书房,管家垂眼描述方才的情景。
钱锦噙着一抹笑,摇头失语。
府前马车已备好,薛清阖上眼,“走吧。”
“稍等!”
管家脚步趔趄,拦住车夫,身后钱锦健步如飞,点步踏上马车,轻敲唤人。
薛清掀帘示意钱锦进门,“何事如此慌忙?”
“想陪夫人一同查账罢了。”回复后钱锦沉吟片刻低声交代与那哥儿相关安排。
薛清心想原来如此,“明白,顺着他就成。”
-
“诶,这家人还没回呢!”
照理说这个时间也应该回家了,顾知温站在卫家门口张望,闻声回头,“啊?您认识卫老板和林老板吗?他们是有事出门了吗?”
看人穿着打扮便知家境富庶,还是少年模样,想来是哪家公子,模样也招人喜欢,李春花忍不住逗弄:“怎么,你要等这家人回来啊?说不定还有好几天呢!”
闻言顾知温笑容瞬间消失,低声不知在念叨什么。
见他确实着急,李春花连忙告知实情。
“多谢!”顾知温喜出望外,拱手道谢后快步离开。
虽挂着歇业的牌子,但还是有零散几人在门口徘徊,顾知温走上前,不需开口问就嗅到了霸道的香味。
林轻颂还在算账,余光瞥见有人踏进来,正要解释已经闭店了,抬头一看却是多日未见的顾小少爷。
见身后徘徊多时的客人蠢蠢欲动,林轻颂解释说是友人上门几人才作罢。
喉头苦涩,顾知温两眼泪汪汪,哭诉:“我在路上受累、在考场受苦、在家中受禁,你们居然吃这些好东西!”
满满当当的碗碟和两锅翻滚的红汤震撼又诱人,顾知温方才还干涩的咽喉霎时涎水难止,卫柏听见动静转身去拿了一副碗筷塞到他手中,“顾小少爷辛苦了,一起吃吧。”
没再管满身是戏的小魔王,卫柏走近夫郎,“阿颂?”
“马上马上!”林轻颂快速扫了几笔收拾好账本和算盘,顶着一张笑脸握上卫柏递出的手,嘀咕道:“我们这样好黏糊啊——”
已经就座的小魔王“哼”了一声,却是没再开口,毕竟人在饭桌上,不得不闭嘴。
“好了,大家开始吃吧!”
大家伙就等着东家放话呢!
“先下土豆!煮耙了好吃!”
顾知温本持筷犹豫不决,闻言也端起另一碟土豆拨弄下去,而后愣愣吃了几筷子小酥肉又顿住,不知从何下手。
“嗯?”卫柏不解看向突然戳自己的夫郎,刚想开口问,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反应过来,向顾知温逐一介绍。
越听顾知温眼睛越亮,到最后已是满目崇拜,“卫兄!若不是你开了馆子做了老板我定要高价聘你去顾府做主厨!”
他话语透着认可,语气雀跃欣喜,可众人突然都静了一下。
在座谁不是摸爬滚打过的,就连本是少爷出身的周时予阴差阳错都经历了许多苦难,大家知道顾小少爷是好意,可……
如今这个世道,阶层差别虽是肉眼可见的,可如顾小少爷这般坦诚说出来扎心却又现实,众人一时无言。
察觉到伙计们有意无意瞟过来的眼神,卫柏低声笑了一下,“看我就吃饱了?”
话毕又热闹起来,掀起波涛的“罪魁祸首”全然没察觉到,只觉得在自己低头的瞬间动静小了些,抬头看却又一切如常,此般便以为是自己被关痴傻了,一时更是愤愤,食欲暴涨。
林轻颂和卫柏都知道顾知温的性子,到今日这般多亏了家中长辈和好友照拂,因此倒是没有多想,可伙计们有这么细微的心思他们二人说不动容是假的。
“孙婶,还有粉藕吗?”
“阿金,你爱吃粉的啊?婶子这就去端,都备着呢!就是这两张桌子拼起来都放不下东家让我们备的菜!”
陶金冷静应下,身边方远的脸色悄然爬上一抹薄红。
很快孙婶便端藕递给陶金,最后煮好的粉藕大多进了方远的肚子。
为了最后一块毛肚,张持和陶金筷子打架,战况激烈;萧羽爱吃鸡翅尖尖,以前总被萧家人说小家子气、饿死鬼,现在有人给他烫煮了;孙婶子自顾自吃着,时不时烫些菜准备端回去给家里那位;周时予吃着吃着出神,还有些遗憾没能带老嬷来一间饭馆吃顿饭,被张明智塞过来的一筷子肉找回了神……
林轻颂看着众人此般模样,一时恍惚,碗中突然多了片莴笋,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莴笋烫火锅后很是清爽,比起烫煮荤腥他更吃些素菜。
“东家,多谢!”张明智端茶起身,其他人正要跟随就见卫柏抬手微按。
“不必,踏实做事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
……
热闹散去,众人各回各家。
走到拱桥上,林轻颂忍不住回头望了眼歌舞升平的香满楼,门前哥儿小姐笑语盈盈招揽客人,是自愿还是不得已而为之?
以免打草惊蛇,林轻颂只是装作不经意回头瞥了一眼,内心却是百转千回。
-
夜深,香满楼的灯火也渐渐熄灭,城防巡逻不断,一队人马自南城偏门入城。
听见耳边的声响,卫柏蹙眉转醒,睁眼便看见立在窗前的人影,看了眼眼睫颤动快要转醒的夫郎内心惊跳。
“卫兄?”
是熟悉的人声……
卫柏松了一口气,却并未完全放下戒备。
窗外人心中明朗,提起少为人知的事情。
“是阎大人?”林轻颂声音沙哑问道。
不等卫柏说明情况,阎昭立即应声,“还请卫兄出门一叙,阎某有要事相商。”
给林轻颂掖好被子,卫柏披上外衣出门。
屋内林轻颂听着屋外窸窣的人声,努力撑着眼皮,见卫柏进来问了句是否殃及自身。
卫柏一时无言。
瞌睡骤然醒了些,林轻颂没有逼问或是阻止,只是掀起被角,说:“快些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卫柏拥着夫郎安然睡去,却不知那人的目光描摹过多少回他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