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中云离开之后,过了几分钟,有人轻轻敲病房的门。
我还没出声,门吱呀地开了,十方探头探脑地进来,他看清病房的情形,好像放下心,“我刚才看见我师兄了,吓我一跳。陈兄,你怎么样?”
“还好。”我向十方打听,“贺兆齐呢?他在哪里?”
“没见过他。”他把盒饭放在床边的桌子上,大大咧咧地盘腿坐在对面空的床位上,“昨天有警察上门了,说要搜查、笔录口供什么的。”
“喔,没事。”我猜我已经被警察锁定了,我这辈子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为杀人犯。
算了算了,想那么多干嘛,先吃饭。当我打开盒饭,一看,全是素的!
“十方,你给我买的盒饭怎么没肉?”
“我师父说的,吃素好。”
“……你师父是和尚吧?”
“对啊,你怎么知道的!”十方摸了摸后脑勺,“对了,我要回一趟平清寺。这段日子多有打扰了。”
我忽然有种曲终人散的惆怅感,十方似乎看出来了,他挺豪迈地说:“有事就去平清寺找我。”
“好,谢谢了。”
住院一天,没发现什么毛病,我就办了出院手续,先去了一趟大楼的楼顶,楼顶被封了起来。
我绕过那些黑黄交错的警戒线,走到楼顶,这里除了破烂的栏杆和布满水圈涟漪般裂痕的地面,一切痕迹都消失了。
我站在楼顶上再次扫视了一遍,别说人,连猫也没有。忽然感觉对面的教学楼上有人在看着我,大概是错觉吧!
走楼梯下来,听到下面有隐约的脚步声。不是我疑神疑鬼,是真的有人在监视我。因为我发现门边的墙面上多了一个被压扁的蜘蛛网,网丝还在悠悠地晃。
是警察,还是那个万物局?
我回到小区,楼下一只长毛黑猫跑过来,用脑袋蹭我的裤脚。左看右看没人,我蹲下来,压低声音说:“喂喂,贺兆齐,你是贺兆齐吗?”
黑猫继续蹭啊蹭,也不叫一声。
我有点急了,略微提高点声音,“贺兆齐?是你吗?是就应一声。”
“小陈,你怎么还和猫说话?”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令我心里一跳、额头冒汗,我转头一看,是对门的老太太。
“没,我喂猫呢!”
因为老太太裹过小脚,即使拄着拐杖,走路还是有点巍巍颠颠,“说到猫,前天早上我在601门口见到一只黑猫,不知道是不是601没人,它就躺在门口,浑身湿淋淋的,还有伤,不知道是谁弄的,怪可怜的,我就暂时养在我家阳台上。”
难道那猫是贺兆齐?
我急忙对老太太说:“老太太,那猫是601的,他主人托我照顾他。不过我有事,所以没有看紧,让他跑了。”
“原来是这样啊,那你跟我来。”
上楼梯,一进603的屋,老太太领着我走向阳台,打开玻璃拉门,对我说:“小陈,就在这里。”
我走过去,阳台上放着一个大纸箱,里面垫了很多碎布,可是没有猫。
“唉,猫怎么不见了,去哪里了?”
瞧见那些碎布上沾了血迹,心里隐隐有种名为担忧的东西,也有点失望。
我平复一下心情,对老太太说:“也许它好了,自己就跑了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601的猫……不然我让别人帮你找找。”
“那就多谢您了。”
我回到家,关上门,感觉屋子里一下子就空了,冷了。一切都安静下去了,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以前还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可能是习惯了热闹……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我瘫坐在沙发上,打了两局游戏,又不想玩了。
想着今晚自己做晚饭,我走到冰箱前打开门,里面两只鸭腿正完好无缺地等着我去临幸,却忽然没了胃口。
第二天照样去上课,管他呢,我有点破罐子破摔了。警方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是没有逮捕证的,最多拘留二十四小时,要求配合调查。
之所以我没有被请去警局里熬夜喝茶,大概是因为楚中云。我也明白他的意思,他想用现实告诉我,不招就要当杀人犯。
我一个人在咖啡店里喝咖啡,有人坐到我对面,他摘下帽子放在桌上,“我想,我已经给你足够的时间考虑了。”
抬头一看,原来是楚中云,我面无表情地说:“你要喝咖啡吗?我请你。”
楚中云垂眸瞄了一下我杯里的咖啡,“免了,我从来不喝咖啡。”他又抬眸看我,这个过程中,他的脖子和头丝毫没有动,只转了眼珠,“我想听你的答案,你准备好了吗?”
“如果我说没准备好,你会打我吗?”
“不会,我是守法的公民。”说着,他拿出一把烟,取了一支点燃,舒服地吸了一大口,“上次是在医院,医院里禁烟,这里是咖啡馆。你不介意我抽烟吧?”。
“介不介意,你都抽了。”我端起咖啡一口喝干,“没事,我就先走了。”
“那你的意思是,拒绝?”他深吸了一口烟,面无表情地说,“别急着表态,你想保护你所隐瞒的东西,是不是?你应该是亲眼所见,知道那个东西有多危险。我要是查,很快就可以知道真相,你要明白自己的立场和手上的筹码。讯问你,只不过是最省事的捷径,我讨厌麻烦,但是我的属下可比我有耐心。”他的脸上一种至阴至寒的表情一闪而遁。
这人说话的腔调既像一个谈判家,又像一个舞台剧演员。我摊摊手,“……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你想让我说什么。”
他身体前倾,审视地盯着我的眼睛,“这就是你的答案?”
我轻轻地点头。
“那你是否还愿意加入我们?”
我郑重地说:“楚先生,我是一个普通人,而且我觉得当一个普通人挺好的。”
“我懂了。”他点了点头,将烟头碾灭在烟灰缸里,戴上帽子,整理好衣领,转身出门,没有告别。
说实话,我回家之后,有点害怕了,晚上睡觉梦见两个警察站在门前,赏给我一对亮闪闪的银手镯,我爸妈来监狱里看我,哭得眼泪哗哗。
不过我没后悔。
心惊胆战地过了几天,新闻报道说,血案的凶手抓住了,已经当场击毙了,简直是峰回路转。
日子像平川流水一般,我又过上了两点一线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