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人算准了崇文帝今日不会轻易放过谢钧泽,便抓着他的话不放,道:“这般虎狼之词,足以见得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万万不可养虎为患!”他的声音尖锐,在这朝堂上显得格外刺耳。
崇文帝高坐于龙椅之上,深邃的眼眸不怒自威,最后视线落在谢钧泽身上,“事已至此,你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吗。”
崇文帝此刻其实有点骑虎难下,事端是他命人挑起来的,本意是想借此打压西戎军,让谢钧泽继续远离大都,可没想到这次谢钧泽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听之任之,这让崇文帝心中隐隐不安。
谢钧泽微微垂首道,“诸位,自我年少时起,便金戈铁马,征战四方,历经大小战役无数,我身上留下的伤疤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些都是我对大盛江山忠心的见证。”这话是说给崇文帝听的,告诉他,他谢钧泽此时并不打算做什么。
谢钧泽继续道“陛下,臣一路从磐阳走来,亲眼目睹了无数百姓的生活疾苦。当下强固兵力,休养生息,都是重中之重。臣认为除了增拨军饷外,还应当改革税制,切实减轻百姓沉重的赋税。百姓乃国家之根本,唯有让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足安稳,方能解民间疾苦,得百姓衷心拥护。如此,大盛才能根基稳固,长治久安。”
谢钧泽一番话落下,群臣都是一愣,增拨军饷都已经闹成这样了,现在还要要求改革税制,减税就意味着国库少了一大笔金银,那这少的亏空由谁来补!钱谁出?自然是这些为民当官的。
短暂的安静后,群臣反应过来,朝堂又瞬间炸开了锅。大臣们再也按捺不住,纷纷议论吵骂,一时间,朝堂上乱作一团。
“一张嘴不是要军饷就是要减税,如今各项开支都要用钱,这一减税,钱从哪儿出。”
谢钧泽脸上笑意温和,微微拱手道:“大人,方才您还义正言辞的说,要稳定国力、发展民生、造福百姓,言辞之恳切,实在令在下钦佩不已。可此刻我提议减税,减轻百姓负担,这难道不正是实实在在造福百姓的举措吗?百姓负担轻了,生活富足了,才有心力投身生产,国力自然稳步提升。大人,您觉得呢?”
那人不屑的冷哼,拖长了音调,“荒谬!税收乃维持大盛的根基,要是没有充足的赋税进账,我大盛王朝靠什么来充盈国库?又拿什么去支撑边防战事、水利修缮、民生建设?更何况,如今百姓们个个安居乐业,尽享太平盛世之福,并无生活压力,实在没必要搞这些毫无意义的折腾。”
谢钧泽闻言,冷冷地扫过众人,一声冷笑中带着无尽嘲讽:“依我看,百姓们辛苦上缴的赋税,充盈的未必是国库,倒是肥了某些人的私囊,养得诸位脑满肠肥、家财万贯!”
“你!”
“田间地头的农民天天顶着烈日干活,最后到嘴的粮食却填不满一家的肚子;街巷流浪的孩子吃不饱穿不暖,为了一口吃食要四处挨打;还有那些治不起病的穷人,每天只能在绝望中掰着指头数活着的日子。”他向前迈了一步,冷冷的道,“我倒要问问,你究竟是哪只眼睛看到他们安居乐业?大都的上京大街吗?让那些官衙拿着棍、架着刀,逼着他们装出一副国泰民安的样子,难道你们就可以自欺欺人,真觉得大家都活的安生吗!”
众人面面相觑,这件事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实,没人敢光明正大的说出来,何况现在还是当着崇文帝的面。
其实这也是前些日子刚从秦晓声那里听来的,他回大都时见到的景象跟这几年他流落在外见到的相比实在刺目,就顺嘴问了问秦晓声,后来才知道他如今在大都所看到的“盛世”,都是因为上位者的无能而做出来的假象。
崇文帝一袭明黄龙袍,端坐在巍峨龙椅之上,神色平静如水,唯有那修长的剑眉一直紧蹙,薄唇抿成一条冷峻的直线,周身散发着让人敬畏的威严。
这事既然说出来了,就不能不查,于是目光看向安璟砚,沉声道“太子。”
“儿臣在。”
“这件事交给你去查,记住,要严查。”
“是,儿臣领旨。”
谢钧泽微微低下头,恰到好处地掩住了嘴角勾起的弧度。他的目的达到了,要军饷是真的,想给百姓减负也是真的,但他心里也清楚,这些一时间是不可能做到的。而他说的这些事未必是崇文帝下令的,但一定是他默许的。只是知道是一回事,当众揭穿讲出来又是一回事,今日他就是要在朝堂上当众把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讲出来,让崇文帝把那些小鱼小虾先收拾了,后面拿着鱼竿的主子自会露面。
这事原本到这里就差不多结束了,谢钧泽也没有更多的打算,只是没想到这时还会有一道声音再插进来。
“陛下,我认为谢大人之前的提议不无道理!”
谢钧泽听闻微微一愣,哪个没心眼的会和他站在一边,敢和群臣对着干。
谢钧泽闻声转头望去,只见苏御旸高高昂起头,目光炯炯有神的道:“诸位大人不妨细想,若大盛边境烽火连天、动荡不安,就算京城之内百姓能暂且安居,尽享太平,可这安稳又能维系几时?不过是镜花水月,转瞬即逝罢了!我大盛立国,志在开疆拓土,传承百年基业,千秋万代屹立不倒,怎能只盯着眼前的些许银钱,没有长远的目光和深谋远虑?”
“当下增加军饷、扩充军队,这看似是一笔不菲的开支,短期内或许会让国库吃紧,可往长远看,这是在筑牢国家根基,守护百姓的安宁,更是为后世子孙开辟一条康庄大道!此乃关乎我大盛兴衰存亡、未来走向的关键!”
谢钧泽笑了笑,没想到半路杀出来的是个苏御旸。
一人斜睨着苏御旸,冷哼一声道:“你是个武将,能跟谢钧泽站在一边,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私利罢了!”
苏御旸眼中闪过不悦,“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我所拿的军饷,一分一毫全都分毫不差的尽数投进了大盛的军队建设中,从未有过中饱私囊之事!莫说我苏御旸,大盛的哪个将领不是在战场上九死一生的忠肝义胆?说我们为私利帮腔,才是真正的荒谬!”
苏御旸这话一出,原本想站着从头到尾看戏的那几个老将也不得不出来说几句了。
“说的不错!我等承蒙陛下厚恩,食君之禄,自当担国之责,强兵之事乃重中之重。”
文臣们见状,哪肯罢休,立刻接连不断的站出来反驳,言辞犀利。从国库亏空的严峻现状,到民生艰难的残酷现实,淋漓尽致的体现了一个字——穷,两个字——没钱,三个字——别找我。
满朝文武争得面红耳赤,群臣彻底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派,双方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互不相让。各个条理清晰,字里行间皆是算计。
此刻谢钧泽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玩味,且看着罢了,这场好戏才刚刚开场。
“臣有一提议。”谢钧泽并没有用多大的声音,却让朝堂之上慢慢安静了下来。他抬起手放在唇边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道“其实臣所提出的都是利国利民的良策,现下唯一的难题不过是国库空虚,难以支撑这两项举措。但其实这也并非无解,只要能将国库充盈起来,所有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说得简单,怎么扩充国库。”一人忍不住出声问道。
谢钧泽笑了笑,道“位高者应身先为之。”
众臣目光纷纷投向坐在龙椅上的崇文帝,不敢出声。
谢钧泽又道“陛下为大盛国君,为大盛的社稷江山日夜操劳,已是尽心尽力,而位于陛下之下的第一人,理当为太子殿下。”这不高的声音清晰的穿透人群,大臣们的目光又齐刷刷聚焦到太子身上。
太子神色平静,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到谢钧泽身上,接着语气淡然地说道:“居太子位谋太子事,受百姓拥护,为国家出力是分内之事,儿臣愿献出黄金万两添于国库。”朝堂一时间寂静无比,太子做了表率,生怕下一个点到的就是自己。
一位脊背微微佝偻的老臣缓缓站出来,眼神中透着精明。他先是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然后沉沉的开口道:“太子殿下心怀天下,此等魄力,此等赤诚,着实令老臣钦佩不已。然而,老臣斗胆直言,这终究只是权宜之计,绝非长久之策。虽能短暂缓解当下困境,却难以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再者,一旦开始推行减税政策,往后若想再提高税赋,可就不容易了!当百姓尝到了低税的甜头,日后若是再想加税,必然会引发诸多不满,甚至可能导致民心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