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咎一边对棺材念念有词,一边观察池鸢两人的反应,见她们不来打扰,心中不由偷乐,到时候等他炼出鬼王,看她们如何应对。
赵无咎站在棺材前施法,其余四个抬棺鬼则围着棺材逆时针转圈,它们身上不断冒出黑气,与棺盖上的蛇型咒纹相互交融。
须臾,整副棺材皆被咒纹覆盖,四鬼立刻守在四角,伸出手摆出赵无咎一样的施法动作。
怪风平地起,将贴在棺面的纸钱全部吹起,灰白的颜色,在这片昏暗世界中显得惹眼又惊悚。
“呯——呯——呯”
一直安静不动的棺材,突然再次被震响,但这回却是一个人的动静。
赵无咎掐弄手指,对准棺头贴去一道黑色符纸,随他双手一合,“咚”的一声,棺材竟然一下立了起来。
那些盘覆在棺面的咒纹变得暗红,像一只吸饱血的怪物,不断鼓涨,逐渐变成一根根盘根错节的血管,像活人一样,一呼一吸的颤动。
赵无咎取下青铜铃,佝偻的身子微微舒展,一边摇铃一边围绕棺材转圈,待转到第三圈时,整个人突然拔地而起,站在棺材顶上。
待赵无咎站定,四个抬棺鬼同时张开嘴,大股黑烟从嘴喷出,黑烟浮空,变成一串串冒着黑气的锁链,将棺材死死锁住。
见状,赵无咎立刻从袖中丢出一块招魂幡,幡旗正好插中棺顶缝隙,一阵黑气从缝隙流入,棺材闹腾的动静便小了下去。
赵无咎抬头看了一眼池鸢,随后快速摇动青铜铃,铃声急促又刺耳,仿佛千万只小虫疯狂顶撞耳膜,令人头晕目眩,险些作呕。
池鸢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的站起身,薄薰以为她要开打,立刻亮出藤枝剑。
“主人,要上吗?”
“都看到这里,再等等也无妨。”
薄薰听罢凝神探了探棺材,“主人,里面的鬼魂都被炼化了,只剩下……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怪物在里面。”
“你也探不出么?”池鸢神色微变。
“嗯,暂时看不出,它的身体一直在变,像是融合了百鬼之长,您瞧,这气味都溢出棺材外面来了。”
期间,赵无咎不断对着棺材施法念咒,他手中的青铜铃慢慢脱手,悬在棺材前,青铜铃自行摇动,张开一道无形力场,将石墙外徘徊的鬼火全都吸纳过来。
吸收完鬼火的力量后,铜铃表面的锈迹像鳞片蜕落,慢慢恢复成它最初的灿金颜色。
那一刻,铜铃向棺木迸射出耀目青光,光芒中有千万只恶鬼在悲惨哭嚎,光芒只维持了十息,十息过后,铜铃再次被锈迹侵蚀,变成不起眼的青绿色。
进行到这一步,赵无咎的祭炼之术基本告成,他跳下棺木,看着棺低流出浓稠尸水,嘴巴咧开,笑声渗人又刺耳。
“嘿嘿嘿……多谢小姑娘为老夫护法,等鬼王出世,老夫便拿你们的血肉给它开祭!”
薄薰扫了赵无咎一眼,语气轻蔑:“鬼王?还以为你要弄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原来搞半天是祭炼鬼王。”
赵无咎转过身,微微发红的眼珠阴恻恻地瞪向两人:“嘿嘿嘿……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娃娃,拿你们的命来给老夫的鬼王开祭,你们应该感到荣幸才对,到时候,你们的魂魄会和鬼王融为一体,与天同寿,与日月同光!”
薄薰听完大笑出声:“哈哈哈哈,还与天同寿,我看你这个鬼王,指定活不到明日太阳升起。”
“你——黄口小儿,休得胡言!”
赵无咎气得直跺脚,但随即又平复下来,阴笑着看了薄薰一眼,转过头对着棺材继续施展最后一步。
在赵无咎停下手势的那一刻,笼罩在头顶的乌云即刻分散,但乌云后面是更深更沉的黑暗,在结界中看不到真实的月亮和星辰,只有阵法演变出的幻象。
见乌云之后没有出现月亮,赵无咎的表情一瞬变得极为难看,他忘了,这个时辰,结界外面是白昼,昼日之下,星月光芒皆被掩盖。
赵无咎也只怔顿了片刻,转眼,他便掐指推算,风将他衣袍吹开,露出胸口处如蛛网一样的咒纹。
很快,周围的风场就发生了改变,乌云涌动间,竟出现一轮淡红的上弦月。
血月一出,周围气氛瞬间发生转变,不仅周遭的鬼哭狼嚎声消止,就连笼罩在石院外的黑雾也停止流动。
万籁俱寂间,所以鬼物都不敢发出半点动静,唯恐惊动那暗中蛰伏的怪物。
血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待它爬到正中,光芒直接投照棺材时,“呯”的一声,棺材突然被敲动,随后,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
窄小的棺材,赵无咎躺在里面刚刚好,但刚出世的鬼王却嫌它小,不断暴涨的身体,让它焦躁不安,只能挥舞拳头拿封印的棺材出气。
“铛”的一声,锁住棺木的铁链断了,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当所有铁链断开的那一刻,棺材一下炸开,漫天飘落的木屑和纸钱下,站着一个身高近九尺,生着三个头六只手脚的怪物。
这怪物两个头颅看前一个头颅看后,六只手臂粗壮如小树,其上布满了黑色咒纹一样的血管和青筋。
赵无咎摇着青铜铃向它靠近,鬼王察觉有人靠近,三个脑袋同时发出凶恶的嘶吼声,手臂挥得呜呜生风,但在拳头即将砸在赵无咎脸上时,它眼里的凶光立刻熄灭,有些无神地看向地面,六只手也乖顺地垂下,一副任人发号施令的模样。
赵无咎抬起手,但他生得矮,即便将手神得再直也碰不到鬼王的额头,赵无咎嘴一撇,召唤一只小鬼过来,踩着它的背爬到鬼王肩上,咬破左手中指,抹了血在鬼王额头上画了一个符咒。
就在赵无咎认真画符之时,一道暗绿色的藤蔓突然从鬼王脚边破土而出,藤蔓左右探了探,缠上鬼王的小腿,将尖刺深深扎进它的身体,随后悄无声息的退去。
这一切当然是薄薰的杰作,尽管她知道,凭自己和池鸢一定能斩杀鬼王,但防患于未然,万一在这古怪的结界中,这只鬼王变异了,或是又其他意外出现就不好说了。
这些赵无咎全然不知,不过在画符时,他也留了个心眼,让四个鬼盯着池鸢两人的动向,即便赵无咎亲自盯着,也很难发现薄薰的小动作,更别说那些凭气息看人的小鬼了。
符印在鬼王头上隐没,随即,一团黑气从它七窍流出,生成几道锁链,将它其中几只脚拷住便消去踪迹。
赵无咎按着鬼王的脑袋说了一段咒语,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扭动看了池鸢一眼,随即对鬼王吩咐道:“去!将她们抓住,心肝挖出来,其他的都归你。”
话音一落,鬼王三对眼睛瞬间迸射出狠厉的凶光,它转动其中两个脑袋,视线牢牢锁定在石屋前的池鸢和薄薰身上。
鬼王每走一步,身上看不见的锁链便响动一下,它的脚步看似很慢,但由于身形高大,只需几步就走到了石阶前。
挑起的飞檐,将血月之光遮蔽在外,让池鸢半边身子都笼在黑暗中,闻到鬼王身上腥臭的气味,池鸢微微蹙眉,手中灵兮剑不断震响,提醒她危险来临。
这只鬼王吞噬结界中上百只鬼魅,其中不乏道行近百年的小鬼,像鬼王这种东西,在俗世中很难成型,即便有,那也非人力可为,而是各种因素巧合之下有概率形成,但出现的那一刻,必会遭来天谴。
眼前这只鬼王,不仅躲过天谴,还吸纳了那么多有道行的鬼怪,对池鸢来说的确是个挑战。
想罢,池鸢垂下眼,看向石柱上隐隐浮现的银光,还好她提前有布阵,先探探这家伙的实力再说。
“薄薰,你盯着赵无咎,我去会会这鬼王。”
“是,主人!”
池鸢执剑一跃,飞向石院空地,鬼王转动最右边的脑袋,嘴里喷出一道黑气,黑气即刻化作锁链追击而去。
然而,锁链还没到池鸢跟前,就被她手中的剑光震碎,正准备对薄薰出手的鬼王察觉,两颗脑袋同时转去,黑洞洞眼睛探究似的盯着池鸢打量。
很快鬼王便做出决定,选择先追击池鸢。只见它身形一闪,直接从原地消失,薄薰眼瞳一缩,露出诧异神色,暗中与池鸢传音。
“主人小心,我察觉不到这家伙的气息!”
薄薰察觉不到,池鸢自然也察觉不到,不过她手里的剑可非凡物。
池鸢站在一块残破的石像上,屏息凝神,扫视着石院内一切风吹草动。
薄薄的雾顺风飘来,刮起一片片惨白的纸钱,赵无咎盘坐在一面断墙上,墙下守着他的四个小鬼,见池鸢目光扫来,露出一嘴黄牙,笑得格外得意。
一阵薄雾从身边掠过,池鸢没有在意,但当一片随风而起的纸钱朝她砸来时,灵兮剑微微一颤,几乎是眨眼间,一道银光迸射而出,在她身前不足三寸之地,与一只伸来的黑手撞上。
下一刻,身形高大的鬼王被迫显出了真身,银光已经逝去,但它的那只手还滋滋冒着黑烟,半只手掌都被灵光腐蚀。
鬼王甩了甩手,三颗脑袋同时露出吃痛表情,它恶狠狠的看着已经飞远的池鸢,看着她手里的剑,三张脸上,各种肤色拼接而出的伤疤痕迹扭曲得更加可怖。
只见它周身黑气弥漫,漆黑的眼眶中逐渐升起一道幽暗的绿光,它抬起其中一只手,弥漫开的黑气瞬间聚集于手掌,慢慢变成一把黑得能吞噬任何光的剑。
那把剑和池鸢的灵兮剑一模一样,甚至剑身的铭文都仿造得一字不差,唯一不同的点,池鸢的剑流泻的是碎星一样的银光,而鬼王的剑则流散着危险的黑气。
池鸢好奇打量一眼,但鬼王已经挥剑冲来,“铛”的一声巨响,两柄剑在半空交锋,震开的气波,将周围所有杂草连根拔起。
两把剑刃一触即离,再次交汇时,只见残影,只见剑上流泻的银光。一人一鬼速度都极快,让旁人难以看清其动作。
一时间,院内飞沙走石,飘游的黑雾,被剑气斩得四窜而逃,远在石墙另一边的赵无咎也受到了波及,只剩半面的破墙,被鬼王一剑砍成了齑粉。
显然,这鬼王还未完全被赵无咎控制,一旦打斗起来,都不顾及他的存在。
站在石屋前观战的薄薰,倒是一点都不担心池鸢会输,其一,池鸢的剑术毋庸置疑,以她目前的战况来论,都没发挥出她一半的实力。其二,便是薄薰埋在鬼王身体里的花苞种子,只要意外发生,她便立即引爆,鬼王便是不死也会重伤。
一番打斗下,很快见了分晓,一人一鬼再次挥剑交锋,但这回灵兮剑已经将黑剑压制在下,尽管鬼王能变出和池鸢一样的剑,但无法复制她的剑术。
之所以能和池鸢打这么久,完全是因为它身具百鬼之力,以强大的力量蛮横压制,但它所使剑招,却从百鬼的记忆中东拼西凑而来,这样的剑法,很快在池鸢面前捉襟见肘。
池鸢摸清了鬼王的实力,不再客气,剑刃一挑一转,将它的黑剑击飞出去。
鬼王被打得猝不及防,正欲施放黑雾抓回来,眼前银光一闪,它的两个脑袋就分了家,身子也被后续的冲击力震飞出去。
躲在石墙后的赵无咎见状,赶忙施法念咒,不断摇动青铜铃,将周围鬼魅献祭给鬼王补充它流失的力量。
池鸢本想乘胜追击,但赵无咎早有安排,手底下四个抬棺鬼直接缠了上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地上的鬼王被一团黑气包裹。
四个抬棺鬼故技重施,脑袋一齐分家向池鸢发出攻击,池鸢不想和它们多作纠缠,直接以血祭炼,一剑一个,将脑袋和其本体一起消灭。
等收拾完这些小鬼,包裹在鬼王身上的黑气已散,它失去的两个脑袋已经恢复了一个,还剩一个只长出了嘴的下部分,似乎赵无咎给它献祭的力量不够。
鬼王扶着脑袋从地上站起,不再管地上那把黑剑,而是用黑气幻化出一把半人高劈天斧,三腿率先迈开,一个蹬步,挥着斧头就朝池鸢冲来。
鬼王一边跑一边转动斧头,周围风场全都它搅乱,风和雾被吸进它制造的旋风中,见池鸢剑气横扫而来,鬼王当即对着斧头喷出一口黑气,然后朝她劈了过去。
斧刃挥起时带起漫天黑气和旋风,其中鬼声呜咽不止,待它劈下的那刻,便化作万千鬼怪大军,嘶吼着扑向池鸢。
池鸢眼波一转,眼瞳中闪过一丝淡红,随即,灵兮剑的铭文就金光四起,同时,一道银色的法阵在她脚下显现,在鬼怪到来之际快速升起,在她面前展开一道银色屏障。
无数鬼魂撞击在屏障上,被其灵光打得灰飞烟灭,沦为一地残灰,斧刃的风随后而至,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