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千日洞附近,池鸢发现这里的地形几乎没有改变,像是不受阵法规则的影响。
一阵风从洞穴灌入,夹杂着一股令人不适的气息,池鸢当即凝神敛气,沿着石壁探出洞口,果然,千日洞中有那些黑影存在。
还是之前出来探视过的两个黑影,它们围聚在中间的草地,无腿的下半身冒出大量黑气,似乎在讨论池鸢失踪的事。
没过一会,两个黑影就朝池鸢这边飞来,池鸢不会隐身术,只能敛住气息,贴着墙壁隐在花草后。但它们没有进池鸢这边的洞穴,而是进到隔壁的洞穴离开。
待气息远去,池鸢才走出洞口,往左边看了看。
“主人,它们是来找我们的吗?”
“嗯,之前来过一次,见我一人在便走了,说来也是奇怪,它们既发现有人失踪,也不见寻找,现下我们都不在,更不见它们有任何异常之举,看来,我之前是多虑了。”
“主人,事出反常必有妖,或许它们是故意这样做,好让我们放松警惕,又或者,它们笃定我们出不去,所以才有恃无恐。”
“嗯,你说的不无道理。”
“那主人,我们还去那阵法里待着吗?”
池鸢顿了顿,望向石壁上方的天空,那里看似空无一物,但其实横亘着一道肉眼难见的法阵,那法阵便是这方世界的规则,谁都无法撼动的存在。
“这里的洞穴不会移动,眼下,待在此地是最好的选择……”说着,池鸢再次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一声轻叹从唇角溢出,“可在此不动,却给我一种坐以待毙的感觉。”
薄薰从池鸢袖中爬出,伸出藤蔓缠上她的手指:“不会的主人,相信我,我们会能找到出去的路!”
池鸢笑了笑,倚着石壁坐到松软的草地上,在这处小石洞中,不仅有茂盛的花草遮蔽身形,还能一眼看到外面大洞穴的情况,也算是目前最佳的安歇地点了。
见池鸢不说话,薄薰便贴着她的手指,静静陪着。
洞穴中不时吹来清爽的风,有花香、有泥土的味道,还有一些说不清的奇怪气味。
就在薄薰神思混沌,昏昏欲睡之时,一阵清脆的叮叮响声从洞外传来,薄薰浑身一个激烈,立刻抬起花冠。
洞外,徐徐走来一只高大的野兽,它满身鳞片,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耀眼,正是七宝昙花的守护兽夜涂。
池鸢看着夜涂走近:“你来做什么?”
夜涂走到洞前朝池鸢垂了垂头,将身躯匍匐下来:“出来觅食,嗅到姑娘的气息,便过来看看。”
“看什么,看我是不是死了?”池鸢冷嘲道。
夜涂耳朵动了一下,小小的鳞片像蝴蝶翅膀一样微颤:“姑娘不要误会,我真就只是来看看……像你这么厉害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死。”
池鸢抬起手,让薄薰的枝叶攀到附近的一株花枝上。
“你是不是看到了刚才的两道黑影?”
夜涂眼睛一眨,点了点头:“那就是我之前与你说的魔使,它们每日都会来此巡逻。”
“你刚才也看见了,我不在,它们一点都不着急,你可知这是为何?”
夜涂的尾巴轻轻扫动一下:“不、不知道……这种事以前从未发生过,那些凡人根本逃不出去……”
“嗯,是嘛……”池鸢沉吟片刻,又道:“那些黑影可曾攻击过你?”
“没有。”这次夜涂倒是回答得很快,说完,它抬起头,瞥了池鸢一眼:“小姑娘,它们不是黑影,你所看到的,只是它们放出来的神识,真正的本体远在洞穴深处。”
“哦?你还知道什么,过来说话。”池鸢终于露出一点笑容,朝夜涂招招手。
看到池鸢脸上的笑,不知怎地,夜涂打了个寒噤,它朝池鸢嗅了嗅,始终不敢动一步。
见夜涂不来,池鸢直接走过去,抓起它的一支角将它拽进洞口,夜涂疼得浑身发抖,却一声不敢吭。
“害怕什么,我不杀你,也不抢你的花。”池鸢笑着坐到夜涂身边,伸手抚摸它背脊上光滑的鳞片。
夜涂转过脑袋,一眼不眨地看着池鸢,低声确认:“真、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在外面说话不安全,在这里说话,黑影来了不会第一时间发现。”
听言,夜涂的鼻孔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姑娘多虑了,那些魔使的神识极为强大,在一定范围内,它们其实都能感知到。”
池鸢微微一怔,刚才看那黑影的表现,似乎并未发现自己。
夜涂看出了池鸢的想法,解释道:“方才姑娘没走出来,我倒真没发现,姑娘也是好本事,竟能躲得过魔使大人的神识探查。”
池鸢哼笑一声:“恭维的话就不必说了,除了那两个黑影,你还见过其他魔族吗?”
“没有。”
池鸢顺着夜涂的背脊,一路抚向它的脑袋,这家伙浑身鳞片像宝石一样耀眼,摸着还特别冰凉舒服。
“那……这祭祀多久一次?”
“三年。”
“祭祀之时,你可曾感受到什么异动?”
夜涂被池鸢摸得浑身舒坦,若不是害怕她,真想就地滚一滚,露出肚皮上的软鳞让她摸。
“这里有阵法隔绝神识,我成日待在洞里,不能走出太远,便是有异动也察觉不到。”
“你这家伙,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池鸢笑着拍了拍夜涂的脑袋,手刚拿开,夜涂竟自己蹭了上来。
“除了魔族的事,其他的我还是知道一点的,姑娘别走,再摸摸我,嗯……就是这里,很舒服……对,用些力……啊,太舒服了……”
夜涂这般谄媚的模样一下激怒了薄薰,她从池鸢指尖滑下,伸出藤蔓缠上夜涂的耳朵,一下收紧。
“哎呀……什么东西?”夜涂抖了抖耳朵,感觉是藤蔓,心生诧异:“姑娘,你拿什么东西捆我?”
“不是我。”池鸢忍住笑,将双手拿到夜涂眼前示意它看。
夜涂双眼一下瞪圆,眼神又呆又迷糊:“不是姑娘,那是谁?”
薄薰被夜涂这傻模样逗笑出声:“哈哈哈……不行了主人,我要乐死了,这头蠢兽怎么比驴还笨,哈哈哈哈……”
“谁,谁在说话?!”夜涂侧过头,左边的眼珠四处乱瞟。
“笨蛋,是本姑娘!”薄薰顺着它的耳朵,攀爬到它的胡须上,“你这头蠢兽,趁我不在,想讨好主人,告诉你,门都没有!”
夜涂两只眼睛同时下瞥,模样十分滑稽:“你……你是哪来的小妖精?咦……不对,你叫她主人,你是她的契约灵兽?”
薄薰重重地扯了一下夜涂的胡须,疼得它龇牙咧嘴,惨叫连连:“蠢兽,你哪只眼睛看着我像灵兽了?本姑娘是地仙,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地仙……”夜涂琢磨了一会,“我只听说过地仙草,没听过什么地仙……”
“蠢兽,本姑娘就是地仙草!”
“哦哦,原来你就是地仙草……”夜涂附和着应声,但随即就反应过来,眼神一下变得惊奇,“等等,你说什么,你是地仙草,那个举世罕见的地仙草?”
薄薰从夜涂胡须上爬下来,语气藏不住的得意:“蠢兽,就算你这般夸我,我也不会原谅你勾引主人的事!”
夜涂眨了眨眼,竖起瞳孔盯着池鸢手上的藤枝:“我没夸你,但地仙草就是罕见啊……就算是极品灵气之地都不一定能孕育得出一株。”
“哼,算你还有些见识。”薄薰骄傲地扭动了一下枝叶。
夜涂认真打量她,又抬头看了看池鸢:“有一点我要纠正你,刚才,我不是勾引这位小姑娘,我只是觉得她摸我摸得很舒服,想让她多摸几下而已。”
“你想就想啦!这可是我的主人,凭什么让你摸?”薄薰气得从池鸢手背上立了起来,浑身枝叶气鼓鼓地摇动。
夜涂眼瞳快速收缩了一下,显然它还是没意识到薄薰为何生气。
“就……就摸一下怎么了?就……就算是你的主人,难道就不许别的兽来碰了?”
薄薰气得一噎:“你——你个蠢笨如驴的蠢兽,哼!跟你说不清,警告你,离我家主人远一点,也不知是谁,刚才见到我主人,怕得都不敢过来。”
这下轮到夜涂语噎了,它瞪着薄薰,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对于两人的争执,池鸢从始至终笑着旁观,不发表任何观点。
就在一兽一花大眼瞪小眼的时候,身后的千日洞突然亮起一道白光,夜涂瞬间警觉地趴下身子,靠在石壁角落探查。
薄薰感知力受损,后知后觉地缠到池鸢手腕上:“主人,发生什么事了?”
白光一闪而过,千日洞内的阵法慢慢显现,其上一行行魔族文字不断滚动,散着黑红色的光。
“这是祭品要来了!”夜涂开口道。
夜涂话刚说完,石壁上空突然出现一道巨大的红色光幕,光幕中有很多模糊影子在动,随后,那些影子就像下饺子一样从空中被扔下。
柔软的草地接住了那些祭品,其中有人,有牲畜,还有各式美酒和煮熟的食物。
这些祭品在光幕中还是动的,可一旦落地就陷入了沉睡,放眼望去,尽是数不清的鸡鸭牛羊,漫天飘落的羽毛,像雪花一样覆盖在最中间的孩童身上。
人祭一共有三十六人,十八对童男童女被红线缠住了手脚捆住一起,他们眼睛和嘴巴也被红布盖住,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抽走了灵魂,软趴趴地歪倒在地。
祭品落地后,红色光幕便消失了,周围阵法也慢慢隐退,一切都归于沉寂,只有那些慢慢飘落的羽毛,还宣示着刚才的动乱。
夜涂探出身对着祭品嗅了嗅:“这数目好像比往年多了一倍,真是奇怪……”
池鸢眸光一动,问道:“以前是什么数目?”
“以前这些飞禽走兽大概每种都有一百多头,而那凡人小孩也就十八人。”
“数目翻倍,会不会是魔使的要求?”
“不会,魔使从不与来献祭的人交流,即便和魔使签订契约的人,魔使也从不向他传话。”
“数目翻倍,后果会如何?”
“不会如何啊,在魔使眼里,超出数目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价值。”
夜涂说完,前爪探出洞外,还没走出去,池鸢就先它一步踏进了法阵。
“小姑娘……你……”夜涂跑到法阵外,语气焦急的对池鸢道:“小姑娘,你既能出来,为何又要进去?”
池鸢回头,见夜涂眼中担忧神情不似作假,不由笑道:“不必担心,这阵法于我形同虚设。”
薄薰也探出头,对夜涂道:“你小子看着呆头呆脑,心肠倒是不坏,放心吧,我家主人最擅阵法,这点阵仗还难不倒她!”
夜涂顿了顿,焦急地用两个前爪扒弄阵法外的泥块:“小姑娘,我知道你厉害,但是这祭品一旦降临,魔使必至,你还是快些出来吧,若被魔使撞见,你就跑不了了!”
池鸢微微一怔,还不容抉择,草地上的阵法再次亮起,夜涂见状,急声让池鸢快些出来,但为时已晚。
一阵寒风疾掠,让阵法的白光瞬间变红,光芒流向地面,地面就浮现一道复杂的法阵,和周围的阵法融合成一个巨大的囚笼。
血红色的魔族文字在半空闪动,其间隐隐浮现一个巨大的螣蛇身影,身影成形,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威压向众人滚来。
趴在阵外的夜涂被这威压吓得四肢发麻,不由自主地匍匐在地。
阵内的池鸢正面迎击这股威压,身边横七竖八躺着一地祭品,唯她一人笔直站立,不惧亦不退。
螣蛇沿着法阵游动一圈,硕大的金红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池鸢。
受其威压影响,薄薰整个藤身都变得萎靡不振,虚软无力地垂倒在池鸢的袖中。
螣蛇盯着池鸢打量了一会,而后,遁入虚空离去,显然,它并未将池鸢放在眼里。
螣蛇离去后,形成囚笼的阵法便开始收缩,无形的压迫力,带动剧烈罡风,吹得池鸢灰色的衣袍不住摆动。
离得最远的那些祭品,被阵法光芒一扫,即刻消逝,不知去向。
这一刻,池鸢无法使动任何力量对抗,无论是内力还是灵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阵法的光一点点地扫向自己。
忽地,池鸢手中的灵兮剑开始剧烈震颤,同时她体内深处,好似有股力量在奋力冲破桎梏,还不等这份力量涌出,池鸢便同周围的祭品被光幕吸入,落进了一道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