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时及出去后,平子洲跟张掌柜使了个眼色,张掌柜急冲冲跟着出去,又叫来陈大厨:“这两道菜,你可看那厨娘怎么做的?你在京城也学了炒菜,去把它们做出来!”
“四爷,这…”陈大厨支支吾吾,不能说自己不会,“…四爷,我能尝下味道吗?”
“……嗯。”
陈大厨一吃面色更加难看,在京城他都没吃过这么好的味道,他师傅都不一定能做出来,没法,能琢磨出个五分总比不做好。
“姑娘,四爷好像谈完了,那个郎君走了。”女使道。
“可让我好等。”平长沁跑到隔壁包厢,见到平子洲心情不好。
“怎么了,做的菜不好吃?”
平长丰答话:“味道是极好的,就是价钱没谈好。”
“怎么个没谈好?”平长沁看着桌上四道菜,拿起筷子,“这两道菜都快被你们吃完了,既然这么好吃,四哥你多出些银子便是。”
看着老烧肉色泽红润诱人,夹了块放入口中,那表情与平子洲一模一样,又吃了炙鲤鱼,“四哥,宫里的御膳都没这好吃,你还犹豫什么,出高价买!”
说话时嘴里还吃着没停:“这个可是猪肉?祖母和三哥肯定爱吃,长丰你吃了吧,这肉不臊。”
“那个洛时及他不卖食谱,要拿分成,三成!”平长丰点点头伸出三根手指,“还没人跟我们平家这么做生意的。”
“凡事不都有个先例,他这菜确实能有本事这么谈。”
“沁丫头,你真这么觉得?”平子洲这会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好主意,听平长沁这么说,又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唉!还是觉得好吃得过分!
“要不回去问问三哥成不成,这酒楼不也有三哥的一半。”平长沁道。
“只能先这样。”
“阿凡,去弄几碗米饭来!”先吃饱了再说。
洛时及从万庆楼出来,直接去了糖铺。
马车上,他鼓励香芸道:“香芸,我就说你比万庆楼厨子厉害吧,看他们几个对你做的菜赞不绝口,那个陈大厨做的都没人动筷子。”
“嗯,香芸姐做的菜最好吃!”福双也不忘夸一句。
“是时郎君教得好。”香芸心里也挺高兴。
洛时及继续鼓励:“未来我们香芸可是要做大师傅的,等我以后赚了钱也开个酒楼,只怕请不起香芸来做我酒楼大师傅喽。”
“不,不会的,香芸会一辈子都跟着时郎君的。”
“香芸,前几日我与你们说过的话,并不是糊弄你的。你可以有自己的梦想,你可以走出洛园去酒楼做个大师傅,去外面多多见识。临安城内就有不少女子做大师傅的,你也不要担心,洛园会是你永远的家。”洛时及希望他们跟了自己,也能像后世的女性一样,能够选择自己的生活。
这番话在香芸心里种下了种子,在未来某一天开花结果。
张伯停下马车,糖铺进出的人不少,小孩子占了多数,一文两文的买。至从出了橘子糖,糖铺的生意越发的好,因为橘子过了季,其他糖铺没有存货,现在橘子糖只有洛记有卖。
洛时及走进作坊,新增了一个榨床,招了两个长工一个在榨汁,一个在剥橘子,看见洛时及都叫了声东家,现在糖铺能忙活过来,王嬷嬷他们也就没再帮忙。
灶房也增加了一个灶台,周掌柜在里面炒糖,洛时及问了糖铺最近的情况,出来就看到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跑过来。
“福双哥!”男孩正是小草。
“小草,今日卖得怎么样?”
“我这已经是第十篮了,橘子糖好吃不贵,很好卖。”
周掌柜向洛时及解释道:“小草寒食节卖的糖最多,我看他们娘儿三个挺难的,就让他每日依旧过来跑腿卖糖。“
洛时及走向小草,蹲下与他齐身:“小草,你卖糖开心吗?”
小草看了一眼洛时及,低着头有些拘谨,福双拍拍他的肩,“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我家时郎君,你别怕。”
小草点了点头,小声道:“嗯,开心。”
停了会儿又开口说道:“谢谢时郎君能让我卖糖,我赚了钱可以给妹妹买药吃,阿娘也不用那么辛苦。”
“小草的妹妹多大呢?”
“妹妹叫小花,快五岁了。”
“小草的阿爹不在家吗?”
“……阿爹去年冻死了。”
洛时及摸摸他的头:“小草是个乖孩子,这么小就能赚钱帮你娘,长大了肯定更厉害。如果你能坚持卖一个月的糖,就招你来糖铺做伙计,怎么样?”
“真……真的吗?”小草睁大双眼看着洛时及。
“那当然,不过做不了到时候可不能哭鼻子。”
“我可以的!我能做!”
洛时及笑着又摸摸他的头:“那小草阿娘做什么的?”
“阿娘帮别人浆洗衣裳,有空了就做鞋垫子。”
“嗯,哥哥有个事情想让小草帮忙。”
小草点了点头,洛时及道:“哥哥有个卖茶叶蛋的小摊子,因为哥哥最近很忙没时间,所以想让你阿娘帮我照看,明日让你阿娘来糖铺,你愿意帮哥哥吗?”
“我愿意!阿娘肯定会帮忙的,我现在就回去跟阿娘说。”
“不急,你今日卖完糖再回去说。”
“谢谢时郎君!”小草连忙跪下要给洛时及磕头,吓得洛时及一跳,连忙拉起小草,“要谢我就好好卖糖,不过遇到脾气不好的客人就躲开些。”
“是。”
洛时及看着小草装了糖果,欢快地跑去街坊。
一回身,看见一人如松似柏站立在几步外,“三爷!”
平长信走近:“洛记最近出的糖,我很喜欢。”
洛时及依旧笑着:“多谢三爷夸赞,您上街买东西吗?”
“嗯,已经买好了,正准备回去。”
“我也要回,一起?”洛时及没看到李威,也不见马车。
“好!”
洛时及与周掌柜交待把茶叶蛋摊子交给小草阿娘来卖的事后,与平长信一道回了吴山西巷。
万庆楼。
平子洲兄妹三人把香芸做的两道菜吃了个精光,又等了会儿陈大厨出菜,一试味道不及三分,腥味臊味都有。陈大厨说香芸用的自己带来的香料他不知是什么,所以味道相差太大,平子洲一听更火,之前夸他家酒楼大师傅做菜好吃都扯蛋。
这时张掌柜派出去跟踪洛时及的人回来,平子洲一听,“你说洛时及是洛记的东家!”
“是的,小的亲眼所见,不过没听到他们说什么,三爷也在糖铺没敢靠近。”
“三哥与洛时及什么时候认识的?我怎么不知道。”平子洲皱着眉,“他住哪里?”
“三爷上了他马车一道回了吴山西巷。”
“哦,那就是说洛时及与我们住一个巷子啊。”平长芯道。
平子洲眉头皱得更深。
兄妹三人回到平府。
人还没进屋,平子洲的声音响起,“三哥!三哥!”
屋内长桌上摆放着十来种香料,平长信在配香。
“三哥,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你配香料?”
平长沁走到桌边:“三哥,你又配制什么香?我也想换个香……”
“说事。”平长信停下手中活,走到茶桌边坐下。
“哦,是今日买方子的事。”平子洲把酒楼发生的事一股气说来,语气中充满了对洛时及的不满与抱怨,越说越生气。
“这个洛时及实在太过贪婪!还说大话,说每月都能上新菜,他家厨娘要是真有这本事,他为什么不自己开酒楼!这厨娘果真这么厉害,那我就抢了来!他……”
“平长屿!”平长信脸色骤变,看着他厉声喝道:“我们家历来不做强取豪夺之事,你这番言词实在有辱家门!”
平子洲被吓得浑身一颤,慌忙道:“三哥,我……我只是说说而已,我并没有真的要去做那种事。”
“心中有恶念,口中出恶言!”平长信怒斥道:“你才来临安多久就如此得意忘形,家族规矩与训诫,莫非在你心中荡然无存!”
平子洲没想到平长信会如此生气,吓得不轻,他慌忙抱着平长信的大腿道:“三哥,我错了!我只是气急败坏,一时失言,真没要想去抢人。”
“你们也是这般想的!”平长信看向平长沁和平长丰。
“没没……没有……”平长丰急忙道。
“三哥,我没有。”平长沁也慌乱了,没想到事情会这样,“三哥,四哥的为人你最清楚了,他定不会如此,之前因茶叶蛋的事,四哥还一直夸洛郎君乐善好施,他也要学之一二,是不会做出此等违法之事。”
“往后你们三个胆敢触犯法规,我定不轻饶!平长屿,你自跪在祠堂前,抄写家训,以示惩戒!”平长信说罢,让他们各自散了。
平长信走到长桌前看着香料,想到洛时及蹲在地上与小草说的话,心里一时无法平静。
少年心性纯良,不知人心叵测,诱惑极大才能让平子洲有如此想法,如所遇非人,少年必将遭遇不测。
平长信的院子总是一片静谧,更别提到了晚上。
书房内他舀起一勺沉香,放在戥子上称重。此戥是前年主管皇家贡品库藏的刘官员创造发明出的精密衡器,不知他二哥想了什么法子把这戥子弄了一把,送给了他。
他仔细挑选出薄荷、丁香等草本香料,接着将这些香料磨成细腻的粉末,再以竹筒为容器,将配制好的香粉置于其中,待过些时日与竹子香融合。
平长信想要配制洛时及身上的竹茶香,他自幼便对草木花卉感悟深透,得师公教导学习辨识香料和调制香料,现在对于市面上的香料都能知其性味,明其效用。
前阵子配制了几种,都没洛时及身上那真正竹子清新淡雅的自然香气,却仍旧尝试各种配制方法。
到了后半夜,房里的灯才熄灭。
平长沁直接去了江氏院子告知此事。
“你三哥相来明理事非,所罚不为过,让长屿长些记性也好,往后他与长丰在临安有你三哥管着,我也放心不少。”江氏虽然心疼,但认同平长信的做法。
“这几日你也好好待在家,别整日想着往外跑,过了上巳节我们就回汴梁。”
晚饭时,江氏对于此事表了态,支持平长信的做法。
饭后,来到祠堂,平子洲抄完了家训还跪着,此时真是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娘……”。
“你三哥让你起来吃饭。”
江氏心疼地去扶平子洲,但跪了一下午,腿站不起来,便让家仆背回了院子。拉起裤腿,膝盖已经淤青,江氏看着更加心疼,轻轻擦着药膏。
“这药膏是你三哥给的,长屿,你莫要怪你三哥。”
“娘,我不怪三哥的,我知道三哥的用意。”
“好孩子,娘这辈子生了你们几个都是极好的。”说着摸摸平子洲的头,“快些吃饭,给你做了笋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