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
*单线
*三周目
曾几何时的某个夜晚。
“改变咒术界的陈旧腐败现状,我需要一群强大而智慧的伙伴,越多越好。为了这个目标我才会在这里,作为高专教师引领他们,在新一代的新鲜血液完全颠覆腐朽的枯木残秽之前,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这是月见第三次听到五条老师提及他梦想的部分。
“老师,你有想过杀人吗?”
月见感受到五条老师降下的视线,她垂眸平静地谈论这个略感沉重的话题。
“不是咒灵,也不是作恶的诅咒师。以老师的实力,杀掉那些无药可救到对老师呼来喝去的人,老师也会轻松很多吧。与这些人周旋麻烦的要死,老师你经常抱怨。”
“杀人的想法隔三差五就会冒出来。”五条悟实话实说,“把那帮老家伙杀掉很简单,但这么做会引来更大的麻烦。非术师也能做到术师做不到的事情,高层在咒术规则的运行中的统领也有必要。调拨资金,传达指令,统筹咒术界与社会群体的联系,以及掩护咒术师在任务中留下的痕迹……这些事情需要有人去做。”
“嗯……”
“吓人的方式解决问题就不会有人追随,更何况——”他又笑着说,“老师我非常喜欢大家啊。”
***
【2018年10月,谷川家主宅邸,继任仪式中断现场】
长老们临时发难,想要阻止谷川月见继任家主,需要一个名正言顺驱逐她的理由。
满席的私语,近身的武者,等待着她这只被逼到悬崖边的雏鸟失足坠落。
对亡母深情的爱,成为此刻要挟女儿的刃。
当她想着如何将刀刃反制于人的时候,他出现了。
“老师……”
五条悟闲庭信步地走向她,好像每次仅仅凭借他轻松展露的笑容,烦恼和阻碍便能够瞬间烟消云散似的。
众人哗然,席间传来惊异的低呼和几声讥笑。
“五条家主。”松本长老脸色铁青,上前一步试图阻拦,“此乃谷川家内务,请您自重,不要插手为难我等。”
“诶?”五条悟停下脚步,站在祭坛中心,夸张地摊开手,墨镜后的视线扫过全场,“我好像还什么都没做吧?”
他语调上扬,带着无辜的困惑,却让整个庭院的温度骤降。
等他真的要做什么的时候,还有人敢说话吗……
月见不明就里地仰头看他,下一秒肩膀被按住了。她能感觉到自己一直克制忍耐的愤怒,彷徨的无措,以及为难时刻本能保护的自己的负面能量,如同海底翻涌的漩涡,汇聚成随时可能伤人的咒力,被对方瞬间压制。
但在旁人眼里,他们此刻错位的动作无比亲密。
他平静地注视着她。
——老师想做什么?
月见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问他,身旁的长老再次发难:“纵使五条家地位超然,您作为宾客,也无资格插手我族传承大事。”
“仪式不是已经中止了吗?”五条悟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轻嗤一声,目光意有所指地掠过那位身着华服但面色难看的女人,“干涉仪式的行为是我干的吗?你们本来就没打算让它继续下去吧。”
“五条家主……如若可能,我等也不想中止仪式进行。”长老语塞,强撑着虚伪的体面,“若您能说服月见小姐识大体、顾大局,我等自然乐于奉她为新任家主。”
五条悟彻底无视了长老,视线重新落回月见脸上。
神色专注,仿佛周围一切皆成背景。
“老师,我搞砸了,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月见压抑着倔强说,“我无法释怀母亲的遭遇,也不能容忍有人以我母亲的名义从中得到任何好处……也许我的反应看起来有些小题大做,可是……”
“我也吓了一跳诶。”五条悟打断她,视线微微上移,落在她发间那支他亲手戴上的金簪上,“我没想到有了这个,还会有人在场发作,把事态搞成这样。”
嗯?
她好奇地看向老师,他无奈地苦笑:“看来我没有得到十足的信任嘛。”
什么意思……
“收到贺贴的时候就在想,是不是应该为月见做些什么。”五条悟没有解释他刚才的话,用仅两人可以听见的声音轻声说,“解决反对者,用纯粹的实力夺取家主印。就算没有我,月见也完全做得到。”
……
“或者……”严肃的关头,他居然露出了有些调皮的表情,“如果月见觉得这些权谋倾轧太无聊,我可以立刻带你离开这里。”
是选择吗?
她用眼神向他征询,湛蓝色的眼底流露出这样的慎重表达——
是哪怕日后后悔,当下也不得不做的选择。
【同时,六扇纸门构成的密室】
“五条悟出手干预的事件里,我们几乎每次都输的一败涂地。”有人咬牙切齿地说,“想要杀掉的祸端,想要获取的机密,想要利用的资源……过去因为这小子的干涉,哪一件不是因他功亏一篑?”
“他想做什么?”另一道声音尖锐地响起,“要在半个咒术界名门望族的眼皮子底下,帮谷川月见那个丫头强夺家主印吗?”
“以他那无法无天的性子,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诸位……是不是误解了什么?”一个略显油滑的声音慢悠悠地插入,“在座的应该比谁都清楚,五条悟虽然行事乖张,视陈规如无物,但他骨子里却可悲地恪守着一样东西,从未动摇。”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那是什么,但所有人都不愿回答。
那油滑的声音发出低低的窃笑,如同毒蛇吐信:“强大的力量,却心甘情愿被自己心中的秩序枷锁束缚。多亏了他这份‘想不开’,这里才依然有我们喘息的缝隙。”
纸门后传来几声不屑的冷哼,却没有人对这番言论提出不实的反驳。
“五条悟并非以暴力著称的咒术师。”那人饶有兴趣地看向画面,“你们觉得她会因为一个女孩打破规则吗?”
【谷川主家宅邸】
自从母亲去世后,月见便被迫开始学习她所厌恶的技俩。
有人教导她以色侍人的媚态,有人训练她曲意逢迎的话术。
华服加身,珠翠点缀,只为将她包装成一件待价而沽的礼物,一个能与强大家族交换利益的筹码。
那时她唯一的念头就是挣脱联姻的枷锁,从未觊觎过家主之位。
然而命运阴差阳错将她推到了这个位置。权谋倾轧令她厌恶,勾心斗角非她所愿,所谓的“振兴家族”也绝不是她的目标。
可是……
在学习处理那些枯燥繁琐的家主事务的日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她心底悄然生根发芽。她想要家族里那些身负咒力的人,能凭自己的心意选择去留;想要庇护术师们的亲眷,让他们无后顾之忧;想要斩断谷川家女子被迫联姻的宿命;想要挣脱协会伸向家族命脉的冰冷爪牙……
想做的事,能做的事,无论如何也要完成的事……这些念头如同雨后春笋,在这短暂的日子里疯狂滋长。
五条老师为咒术界所做之事的份量,她感同身受。
“老师,我想继承家主之位……”月见的声音清晰而坚定,随即又染上了现实的苦涩,“可是我无法强迫他们交出家主印。”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将她架离祭坛的武士,几张熟悉的面孔刺痛了她的眼。
她曾天真地以为,以真诚相待,交换想法,便能换来理解与支持。然而在谷川家,长老们盘踞的根系早已深入骨髓,在关乎利益的抉择关头,她所信任的人,最终还是倒向了拥有权势和资源的长老一方。
长老们掌控的庞大人脉和资源网络,绝非她一个初出茅庐的新家主能轻易接手和驾驭的。
谷川家如此,整个咒术界的沉疴积弊更是如此。
“我……”
“好啦。”五条悟轻易看穿了她眼底的挣扎与无措。多年的默契让他瞬间理解了她此刻的困境,两个选项都非她所愿。
“都不想选的话,我这里还有一个想法。”
“老师?”月见惊奇地望着他。
“很早以前就说过的吧。”他含笑说,“月见遇到麻烦的时候,完全不用一个人硬撑啊。”
他要干什么?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五条悟自然、甚至带着点悠闲地牵起了月见的手。
他就这么拉着她,步履从容地走向脸色铁青、如临大敌的长老们。
月见怔怔地被他牵引着,大脑一片空白。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能被动地听着他开口说话。
后来,她听见对方笃定而又认真的决定,清晰地响彻在她的耳畔——
【此刻,六扇纸门构成的神秘房间】
五条悟那句轻飘飘的“相伴多年的老师也算至亲吧?”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通过乌鸦的咒力链接清晰地回荡在阴冷的密室中。
“呵,荒谬!”立刻有人嗤之以鼻,声音里满是刻薄的嘲讽,“那小子的天真还是一如既往。这种牵强的理由,谷川家的老狐狸们怎么可能买账?简直是痴人说……”
“不对,”一个冷静的声音反驳道,“‘身份’不过是个幌子。关键在于他提出这个方案的‘立场’。”
那声音顿了顿,继续慢条斯理地说:“他选择在此时此刻,以此种方式介入,本身就意味着他接受了谷川家。或者说,是咒术家族默认的那套‘利益交换’规则。”
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瞬间的集体沉默,比任何喧嚣都更具冲击力。
“……看来,”良久,才有人干涩地开口,带着难以置信的恍然,“先前那些关于谷川月见只是五条悟‘情人’的揣测……错得离谱。”
他认真了。
【谷川主家宅邸】
五条悟看似随意的提议引发了轩然大波。
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在继任仪式最关键的时刻,由“至亲”代为授予族徽意味着什么。
不仅是形式上的认可,更是一种将守护者与被守护者命运紧密相连的、近乎神圣的契约宣告。
涵盖了力量、资源、声望……以及未来一切形式的庇护与责任。
月见不可置信地看着五条悟。眼神复杂变幻的长老在权衡了无法估量的利弊之后,最终决定将徽章交付于他。
五条悟轻松地接过徽章,然后悠然转身,重新面向月见。
“老师……你知不知道……”
“族中默认的利益关系,我比月见早很多很多年就清楚啦。”他轻松地说。然后微微俯身,墨镜后的眼睛清晰地映出她惊愕的面容。
“况且……”他顿了顿,笑容里多了几分理所当然的笃定,“此时此刻,站在这儿的人里,还有比我更适合亲手为月见戴上这枚徽章的吗?”
湛蓝色的眼里,她看见时光流转。
“陪伴月见最长的人,是五条悟吧。”
在已知的时光里。
以及那些未知的时光里。
甚至是尚未展开、注定纠缠的未来。
他这么说。
然后在月见依旧处于巨大震撼而微微失神的目光中,五条悟全然无视了那些繁琐、象征着权力交接的仪式步骤。
他抬起手,如同为她戴上发簪那样地随意、温柔,将族徽佩戴在了她礼服衣襟的下方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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