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三强还是跑了。裘江另外开了一间套房，在里面修整，同时等着敏慧到来。

敏慧本是一肚子气，进来看到丢盔卸甲的局面，牢骚只能吞回肚子里。

裘江鼻青脸肿，眉头紧锁，好在他皮肤黑，看着也不算惨。蒋纹纹偷摸穿上扯烂的衣服，裹上大衣，缩在沙发一角。她的脸颊明显被抽了，红紫相间，额头一块大紫包，嘴唇一半惨白一半肿出裂痕。魏成只挨了一拳，一团白面包就打糊了半边——右眼一片乌青，好似他最英勇无敌。名头最响的威森最斑斓，左眼角淤了一团青，鼻子塞着血淋淋的棉团，嘴角残留一丝干涸的血印，右手掌缠着一圈白纱布，满脸不爽地半躺着，分外滑稽。只有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姑娘安然无恙，坐在茶台处泡茶，一脸谨慎地关注着威森。

“辛苦各位了。今晚我请大家，其他事饭后再说。”

敏慧笼统地问候完，把目光投向威森。威森已经知道她是大名鼎鼎的敏慧律师，摘掉塞鼻子的棉团，向上仰了一会头，感觉不流血了，边按鼻子边转身走过来。裘江为二人做了引见。

“久闻大名。威探长你好！”

“哪里哪里。久仰敏律师，今日得见，果然不凡。”

二人一齐哈哈笑起来。刚哈哈出节奏，威森一锁眉头，显然哪里又痛了。靠！威森暗骂一句。真他凉滴丢人，就这几个怂人愣没收拾住，这要还在J京局，不给那帮兄弟笑死。

因为把堵在门口的鸭子放飞了，威森没跟裘江计较。

裘江还不知道蒋纹纹搞了什么鬼，让已入囊中的闵三强摧得花败柳折，还挣开枷锁走了蛟龙。他心中有愧，哪里还能想到怪威森放走上钩的大鱼？至于蒋纹纹是被打了擦边球，还是蹂躏了牡丹花蕊，裘江来不及上心。

只有敏慧，急人生出闲心，把第一次见面的威森仔细打量一番。

没想到威森还挺耐看。中等身高，骨骼硬朗，肌肉紧实，五官线条分明，有一种粗线条的帅气，尤其是一双眼睛，窝在压得很密的双眼皮下，倚靠着鼻梁，像幽深的湖水，偶一闪光，在犀利中透着铁汉柔情的涟渏。黑皮夹克穿得很率性，里面是件棕黑两色方格毛背心、细条纹白衬衣。他竟是没穿毛衣。屋外冷风嗖嗖，屋内也透着寒气，敏慧不禁替他冷了一下。

敏慧见惯了事务所里仪表堂堂喋喋不休的同仁，突然见到另类男人，仿佛打开另一扇窗。再细看几眼，威森似乎比自己小一两岁，由于不修边幅，黑发凌乱，胡碴半露，看着有点沧桑。

威森对敏慧的感觉也有点意外。一直认为女强人都是犀利精明钢刀一般，让男人敬而远之、远而畏之，没想到敏慧在犀利的精神气中还有一副女性化的气质。银灰大衣下是制作精良的灰白条纹西装，浅茶色毛衫外系着同色系的丝巾，略有点方的下巴，显出男性化的英气，嘴唇线条分明，略有点薄，可见是个言语犀利的女人；鼻子挺拔，撑起整张脸的格局，眼睛有点内双，清亮逼人，像黑白水银混成的太极图；容长脸，宽额头，齐肩的中发，流水一般在耳侧前后摆动……威森突然有点不自在，他极少这样观察女人。

他接触的女人形态各异，独没见过敏慧这种类型。

对敏慧是早有耳闻，印象并不好，感觉是个八婆样的女人，在港台电影里经常有标签式的形象，或肥胖俗气，或精瘦神经，或五官婉约口红浓烈，常有“出口”外销之势，叭叭叭叭不停地聒噪。反常即为美。于是相貌中上、气质逼人的敏慧在威森的眼中进入了“女人”行列。

裘江又介绍了魏成、招娣、蒋纹纹。魏成和招娣都恭恭敬敬地过来问好，伸出双手轻轻一握，算是认识了，只有蒋纹纹在沙发里转个向，侧脸对着敏慧点点头，继续缩成一团，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

裘江心里恼火，但想到刚才看到她时的情景，又有点心惊，不好表现出怒气。问她，她死不承认，只说闵三强正欲欺凌她，他及时赶到——像影视里的英雄人物在关键时刻搭救落难美女一样——落难美女都是善良正义的化身，当然不能被坏人玷污——我也是为着正义的目的与坏人周旋……蒋纹纹没法再想下去了。

既然她如此说，裘江也不想追究。无论怎样都是打击，裘江也就不跟她计较了。

闲言碎语休啰嗦，进入正题很要紧。

路标还没回来。他跟着闵三强四人跑下去，等到威森和阿成也跑出去，不见人，不见车，可想路标是开车去追的，只能坐等消息。

敏慧说，去酒店餐厅吃饭吧，边吃边等。又对裘江说，送蒋助理回去休息吧。

威森说，招娣陪着去，一会再下来。

招娣的气质干净爽利，看着蒋纹纹妖里歪气的模样，撅嘴不愿意。威森瞪她一眼，她也不怕，脖子一拧装作没看见。路标挠挠头，走过去挡住威森瞪过来的视线。

裘江没想到蒋纹纹是有功之臣，竟然受到这般冷遇，心中也很别扭。

蒋纹纹表示不愿下去吃饭，正中裘江下怀，陪着她回到她自己开的套间里，让她去依然混乱的大床上休息，会帮她叫饭菜送上来。蒋纹纹看他没有关心安慰的意思，还急不可耐地叫饭点菜，登时饱了；再看看床上闵三强刚刚腾跃过的凹坑，眼睛透出血红的丝线。

还吃什么？客厅一餐吃到什么结果全在众人眼里。面子可以装，受辱的心能装嘛？她的羞愤、恼怒、委曲、哀怨，有谁能感同身受？最可恨的是裘江，眼中没有情爱男女的关切，全是公事公办的问候。名不正则言不顺，她想表现出情人之间的亲昵，也因受辱的惨痛，开始仇恨所有男人，加上未被涂炭的女人们！

好啊，不想让我见人了？

到了正经场合你就成了正经人，巴不得我自觉躲着不出现！

老娘我长得美，你就别想得太美！瞧那个不男不女的小骚货，明明对威森有意，还摆出一副酷样，作不死你。

蒋纹纹突然一甩大波浪卷发，让准备关门下去的裘江等一等，拿出粉扑将紫红的脸颊遮盖住，柔声说道：“我陪你一起下去吧。有些情况只有我知道，大家问细节你答不上来，会责怪你办事不利。”

裘江一时语塞。如此体贴，怎生拒绝。

想让她一个人呆着缓缓情绪，她能很快恢复过来，可见的确没有受到“更深的伤害”。

但是，大家都知道他俩的关系，毕竟不正常，就不要在正常的工作关系中以情人身份出现。这让敏慧怎么看？让招娣怎么看？招娣还没结婚，刚出来做事，就看着前辈招三惹四背叛家庭，什么榜样？

他的眼睛暴露了他的想法，蒋纹纹立刻读懂了，更不想给他自在。

谎言说久了就是真理，虛情演久了难道不是真意？

裘江只好先跨出一步出口气，再做出“也挺好”的模样回转身，等着她一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