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派瑞特·奎格给这个世界带来了什么?
答: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
是的,没有、没有、没有......
......没有任何东西。
邓布利多从芦苇丛离开,泥地里的枯枝粘在他的鞋底和裤腿上。一阵风从湖边的建筑吹来,他走上木头板铺成的过道,木头吱呀作响,湖畔芦苇频频点头。树也跟他上了岸,两个生物倚靠在栏杆边上,对方那粗硬的树根缠绕在扶手上,矮胖的脸望着湖面。
它说:“真是一片生机勃勃的土地。”
“在人类看来,这里十分破败。”邓布利多说。他看像湖水,问它,“这底下有什么?”
“死亡。”树说。
邓布利多走向建筑,树留在水边。建筑——或者说建筑群并不广大,它仅由一间能住人的房子为中心,衍生出牲畜棚、田地和工具房。湖边走道是后来建造的,有着明显不符合贫困的农场主人的生活情致。
屋前有一个大坑,坑边上就是一株枯死的树。邓布利多一走近,树的枝条就垂在他身上。枯死的手缓慢抚摸他同样苍老的脸,树说:“我和你差不多同时出生,但是你还活着,我却连果实也无法结出了。”
说完,它便想绞死这位闯入者,正如对待那些坑底白骨一样。邓布利多拿出魔杖碰了碰它,它便吃痛得收回枝条。但是门仍然打不开。
一只鸟类的头颅从窗户玻璃后面出现,那是一只凤头鹦鹉,长着夸张洁白的冠羽,黑而两的眼睛。鹦鹉说:“你需流淌着与我们同样的血。”
“什么是‘同样的血’?”邓布利多问。
鹦鹉转转眼睛,头上那漂亮的羽毛抖动。“说来也巧,正当家族的最后一人走投无路的时候,一位母亲奉献出自己的子宫。”
不去深究鹦鹉华丽那些逾越伦/理的部分,邓布利多想到派瑞特的‘家人们’。他意识到,想要进入这里,必须得接受她的‘赐福’,亦或者说‘感染’。
一旦感染......邓布利多望向来时的那片湖泊,他明白,那就是真正的与时间赛跑了。好在他是一个快要死掉的老人——这样想着,邓布利多感到些许安慰。他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这个笑容不是表现给任何人看的,而是货真价实地为了安慰自己。
安慰自己!这个说法对于他这样世人眼中近乎无所不能的老人来说已经十分遥远。
他问门前的那棵树,想与它做个交易。
树说:“我和你一样,对另一个世界来说一文不值。但是好在我还有这个。”它露出树洞里的果核,“真糟糕,乌鸦吃掉了一大半。”
“我看出来了,那么,我需要付出什么呢?”
“算了吧,反正它再也没有生长的机会了。”
树将果实交给他,顺便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在这里生长的时候,你又在什么地方生长呢?”
“一个村庄里,和你一样,被土地捆住没有办法离开。”邓布利多吃掉果子,里面的晶体似乎割破他的食道——这大概就是死亡的味道吧。
“但是你是人,你拥有可以行走的双腿和魔法。”树很疑惑,“你为什么会被土地捆住呢?”
“你现在也是一个活着的东西,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呢?”邓布利多反问道。
“因为我已经死了。你所看见的只是我们死后的一种形态。”树说,“我经历过死亡,失去躯干、时间以及子嗣,却反而获得了智慧。在以前,我只是这个家里的财产之一,他们称呼我为‘那个门口的苹果树’,现在,我获得一个名字,我叫‘小麦’。”
真是荒谬,苹果树却喊自己是小麦。但是谁规定过苹果树不能叫‘小麦’呢?就像人能够给自己取各种各样的名字,他们可以喊自己‘苹果’、‘玫瑰’还有‘鹦鹉’,苹果当然能够喊自己是‘小麦’。
因为在此时,它已经获得智慧。把人称作‘人’是一件不妥的事,因为活动的有思想的人只是‘人’这个族群中的个体,他无法代表所有‘人’,智慧会让一个生物脱颖而出,变得很小很小,智慧会创造隔阂,诞下争斗。所以苹果树也不能叫做‘苹果树’,它需要变成‘小麦’。
当然,如果它愿意,它也可以叫做‘人’——只要不是‘苹果树’就好了。
叫做‘邓布利多’的人走进门,鹦鹉落在他的肩膀上,它说:“太好了,欢迎光临派瑞特·奎格降生之地,当然,她不是在客厅里出生的。如您所见,想要前往她出生地朝圣参拜,您还需前行五十米,左转,前往羊圈。”
“你叫做什么名字?”邓布利多问它。
鹦鹉说:“我有很多名字,你可以叫我‘鹦鹉’或者‘凤头鹦鹉’。”
“外面有一颗叫做‘小麦’的苹果树,里面却有一个愿意叫自己‘鹦鹉’的鹦鹉吗?”
“我说过我有很多名字,但是那些名字不是你作为人类应该说出口的。”鸟类尖锐的爪子揪起邓布利多肩膀处的衣服。很显然,这是一只充满傲气的鹦鹉。
“你在门口帮助我,为什么?”他问。
“因为我在这里生活的时间太长了,我想离开。”它说,“就像你和那棵树,你们一直被困在一个地方,我也是。我需要离开这个笼子,我们都需要。”
“我看见柳树吃掉两个戒指,一个是‘生命’一个是‘死亡’。”
“不要偷懒了,邓布利多!邪恶的乌鸦拿走宝贵的戒圈,我们要战胜它,把戒圈夺回来!”鹦鹉凑在邓布利多耳朵边上哇哇乱叫,这让邓布利多产生一种诡异的熟悉感,就像是耳朵边上站着一个不成器的小孩。
老年人开始叹气,认命地去找戒圈。乌鸦的巢穴坐落在牲畜棚里,它们生了七个儿子、三个女儿。乌鸦见到鹦鹉,就开始大叫,叫声把影子里的怪物全部吵醒,它们掀翻鸦巢,将幼崽和树枝巢穴一起吞下去。
邓布利多狼狈地在怪物堆里滚来滚去,大概是进门时那个果子的作用,怪物并没有伤害他。他在角落里抓到一个帽子——那个帽子十分古老,大概是邓布利多母亲或者祖母才会佩戴的款式。
“狡猾的乌鸦,它们飞去坟地了!”
坟地里并没有乌鸦,只有十一座坟墓。九座是奎格的,两座是尤瑟夫的。还有一个坟墓敞着,上面写着派瑞特·布莱克的名字。
这看起来十分糟糕。但是百岁老人还是再一次挥舞起锄头——他选择挖开“派瑞特·尤瑟夫”的坟墓。鹦鹉停在树枝上发出笑声,那个声音听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情绪。
这座坟墓的棺材板早就被人撬开,因此尸体的防腐手段早就不起效果了。好在时间足够久,黄色的尸水最后也只是在鹅毛枕头上留下深褐色的痕迹。邓布利多在心底说了一声“抱歉”,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为什么感到抱歉,因为这具身体的主人正在汤姆·里德尔的身体里做胎儿。
可能派瑞特真的是将生与死搅乱了,所以由生死诞生出的一系列伦/理在这里也变成一种混沌且扭曲的东西。邓布利多坐在地上喘着气,过了一会,才从散落的骨头里拿出那枚空荡荡的戒圈。
——镶嵌在上面的石头早就不见了。
等他把坟墓恢复原样,时间已经是午夜。鹦鹉站在他的肩膀上,两者一起来到湖边的树面前。
树问邓布利多:“你知道我保存的是什么吗?”
“生命,还有死亡。”邓布利多说。
树桩上的脸笑了一下:“湖面如镜,示人以倒影。”
它一口咬住邓布利多的手,在一阵剧痛中,邓布利多感受到自己的小指被戴上什么东西。顷刻间,他手臂的皮肤开始衰老、坏死。
农场传来一阵响动,如地震。躺在地上的老人望向天空
——他看见凤头鹦鹉缓慢生长,在树坑里,变成另一颗参天大树。
-跑起来,小可怜。
‘凤头鹦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