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妻辞世,悲痛欲绝,立誓要看尽山水,写给亡妻。便游历四方,一直偶有消息传回罢了,说是终身未娶。据说还托人给陛下,大意是:臣想脚量遍天下路,以此望陛下拓展疆土,好走的更远些。”
常苒失声笑出,后又止住。
“老奴本以为简知府当是同父兄一般人物才是,但......简大人在这凌洲地界风评一般呀。说是醉花问柳,家里十几房妻妾呢。”
“那......简府人数众多了?”
“于子嗣上听说只一位小姐。听说还是正室夫人留下的。年纪小小,已经同二房夫人一起管事掌家了。大概也是可叹人丁凋零,简府后继无人。为日后打算吧。这简二爷便寻了这名家大师,意图培养简小姐。可到底是女娃娃,日后无法独担家业,正趁这般机会,选几位家世极好的公子一块读书。最次,也是同窗的情分。”
只一日光景,先行探路的人便回来报:“平安郡主”那行人马已到。其余各府的也都陆续到了。
常苒亦打算即刻启程。
招娣两姐妹并不愿离开,一直恳求一同而行,誓要侍候常苒左右,还自行找了店小二讨要了卖身自凭等。
常苒瞧着上头歪歪扭扭的字。才知她们并不识字。心中可叹,她们没让人骗了已是不易。
常安此刻也道:“小姐,若是只留她们二人在此,您又不放心,可现下,确是一时分不出人了。不如先带她们上路,左右再两日便到了。”
招娣一听,急忙附和。
“你们可知我要去哪?我也并不富贵。我也是去为奴为婢供人使唤的。”常苒道。
“不怕不怕,我们什么都经过的。您的活我们来做,一日就一顿茶饭就行。我们,我们自个分。是吧。”招娣拉着身旁的妹妹。盼娣只在一旁点头,怯怯的附和一句,“任打任骂。”
常苒头一次听盼娣说话,原来不是哑巴。“那先如此吧。”
本就凌洲地界。不过拾多光景。缓慢到了凌洲知府的府邸。简府牌匾,正上挂着。
常安前去扣门。
招娣扶着带毡帽的常苒。立于门口静静等待。
简大人眼下并不在府,常苒被丫鬟引着朝着后院而去的路上,简亦柔相迎过来。
相互见礼,初次见面甚是客气。
迈进正堂,简府二夫人此刻端坐在上,才与见过礼数。却听身旁玲珑之声响起:“京城走到这,用了三个多月。可真真是闺秀做派呀。恐怕是脚不沾地,让人一步步背过来的吧。”
常苒回身,正见苏雪荣略抬下巴,满是挑衅之色。
面上留笑,毫不在意,反而笑意盈盈的朝着其余众人一一见礼。
三日后,凌安学堂,诸人就位,正式开堂。
除了两位本地闺秀。其余人等皆是外地求学,好在后院极大,便隔开院子,四分而居。
探查之人已回。所查与日前常苒所听差的不多,且,找到了早些离乡逃难的,抛弃两女的双亲和弟弟。
常苒正欲思量如何告知,却看两人轻敲房门,进房便跪在眼前。
还预想是否消息走漏,看向探查之人时,却见他也是略有不解之色。
那该不是。
“小姐。”盼娣轻唤。
招娣拿出两张纸来递上,“这是我们姐妹二人求告简二夫人拿来的。这府上仆从都签了的,只需在这签上您的名字便可。简二夫人会找人代送公堂,不必劳烦小姐您的。”
常苒接过,卖身契上两人名字略显工整。“怪不得你们近两日苦练字来,可学写名字,不为这般呀。”
“方才我路过花园,正听苏小姐同身旁的说,我们二位姐妹比旁人贵,定是刀枪剑戟样样使得。”
“你们这是听者有意了。”常苒打断其话,明知这是苏雪荣故意而为。
“苏小姐她们数次笑话您。都是我二人不好。凭白叫您花费银钱。我们定好好劳作。我们不要工钱的。”
“因于我们的关系,才叫您白受了这些话。”招娣不觉低头。
“你们别吃心。她是瞧我不顺眼罢了。与你们无由,就算没你们也有旁的。”常苒说着却是把纸放于桌上。“我倒不觉得什么。”常苒拿起茶盏,却是浇在纸上。顷刻打湿一片。
招娣急忙伸手去捞。用力的甩动纸张,却是从上断开,徒留指尖一块。“小姐。”
“我说过,你们仍是自由之人。待学些安身立命的本事,还是自谋生路去吧。”常苒一叹。
“小姐,虽是这般说,但......我去再写一张。”招娣说着便要站起身来。
“我教你们写字,可不是为叫你们写这些的呀。”常苒说着站起身来制止招娣。又看着盼娣道,“说到此,我也有不解之处,为何往日都是你陪我去书堂,妹妹留在房中打扫?待回来后你得空再教她呢?房中原也没什么活紧着干,怎的不一同去呢?”
两人面面相觑,似在暗中推诿,还是招娣说道:“我们才听闻,您也有一位一胎兄长。猜想您这般,也是艰辛。自是能体谅我们的。”
常苒心中疑惑,直言道:“那有何关系?我并不明白。”
还是招娣回道:“阿爹阿娘不让我们暴于人前。历来都是我出门来,妹妹在家的。若是有人到访,这便藏起,十几年来皆是这般。”
“你说过的,同村的人从未同时见过你们二人。”常苒点头。却是一叹,思量之后还是决定告诉她们。“我们所带物件极多,后行压阵之人见到了你们的同乡,也,也找到你们双亲和......弟弟了。”
此话一出,盼娣头更低了。招娣忽求:“求小姐莫要将我们送还呀。”
常苒摇头却道:“你们要去送一送吗?我方才安排了人,送他们返乡了。都说落叶归根。”
招娣瞬间瞪大了双眼。抬头惊惧的看着常苒。
常苒只得一叹,“劫难一场。若是,他们没有先行带着细软离开,可能也不会遇到盗匪劫道。时之命也。”
“都没了?弟弟也没了?”盼娣仍低着头,怯怯的问。
“是。”常苒回。
盼娣忽而在坐在地上,又哭又笑。招娣过去抱住于她。
常苒看了一阵,听了一阵,才要说话,却是盼娣忽道:“小姐您救我们姐妹于水火,您给我们赐个名吧。既然弟弟都没有,阿爹阿娘都没有。何用招、盼。”
“那怎么成......”常苒仍是推拒。
“如何不成?您熟通典籍。随意想个,也比我们没读过书的成呀。”招娣道。
“我可没有熟通典籍呀。就是先生,只怕也不敢这般说的。”常苒忍不住轻笑,却是想到他们新丧,忙止住笑。“你们可有极其喜爱之物?之事?”
“双亲离去,本不该说他们坏话。可,我们乡中闭塞。我们打下生,便要被溺死的。多亏二叔还算仁慈,但也未说通双亲。”招娣并未再说。
常苒瞧着二人,忽升起悲凉。站起身来看向窗外,落叶萧索,已光秃秃一片。更显悲戚。双生子已,自己洒下那般天大谎言,也是如是。招娣、盼娣,是否合该便有一命该遇到她们之感。
“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唐代诗人元稹的诗。我觉得这两句极美,菊花在清冷微寒之时开遍,不畏严寒傲霜之花,花之各异,坚韧非常。名人大家多爱菊来,以表其坚强品格。一秋一菊,不分家。是为彼此,意岁岁年年相伴不离。”
常苒最后还不忘开解一句:“旁人或觉你们不详,但我这没有这些。不只我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大家皆是见怪不怪。你们自可出去行走。只也多得一句:瞧,这两人长得一般,也就罢了。无事的。”
“昨日听先生讲学,只记了最后一句:光庭在春风中坐了一月。今日听小姐说这些话,也叫我们二人如沐春风。招娣斗胆,既遇小姐,便加一字,沐。”招娣说道,又看了看盼娣。
盼娣忙不迭的点头。
再看常苒,常苒亦是点头应允。
“水沐秋、水沐菊。好名字呀。”常苒不禁感叹,徐徐念着。
“小姐。我俩自打来,便想好了。”盼娣轻唤。
“什么?”常苒不解。
“我们想姓常。”盼娣道。
“可你们......”常苒抿嘴难启言。
“就算小姐不收我们身契,我们也想侍候小姐。安叔、子卓、四时哥都姓常。我们也想姓常。子卓说他是幼时被收养的孤子,我们如今亦是孤女,只求小姐准予,求小姐收留。”两人跪在一处,齐齐叩首。
“不。你们不知干系。姓常不好。”常苒只差把缘由说出口来。
“小姐不应,我们便不起。”招娣道。
“你惯会威胁于人。我可不是那等心软之人。那便跪吧。”常苒反而不吃这一套来,坐下身子冷眼看着。
“我们并非此意。”招娣急道。
“这般,户籍不好办。你们日常先叫着,若有一日不想改了,也不麻烦。”常苒心中仍是不想连累她们。
两人先应,自此,水招娣自叫常沐秋,水盼娣自叫常沐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