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连灼寿宴还有三日。
轻纱如烟,映着橙黄的火花在轻轻荡漾,飘动之间,一只柔媚无骨的玉手拨开薄纱,款款而出。只见她身上同样是一袭红纱在身,一头墨黑长发如流水般倾泻在腰间,随着她的步履微微扬动,每一丝每一缕,都散发着极致魅人的魅惑。
再往下看去,是她那盈盈摆动的婀娜腰肢,腰上还悬着一条璎珞珠链,翠绿的珠玉贴在光滑细嫩的肌肤上,竟让人不知将眼移到哪里才是好。
楚燿半卧在榻上,就这样痴痴地看着她。
女子缓缓抬起眼帘,那双如灼星般的眼眸尽是娇媚。
与他对视片响,女子嫣然一笑,开始舞动起来,柔柳腰肢随灯火摇动,一双玉手手花变幻万千,纱裙飘飘,香汗淋漓,任谁都要沦陷在这温柔乡中。
叮当,叮当,叮当。
楚燿只觉她腰间那串珠玉相撞声是如此悦耳,就在他陶醉至此,那舞动的嫣红轻纱夹着夜风飘到了他面上,他抬手轻轻拂上它,鼻尖萦绕着一股香甜。
灯火摇曳下,那道倩影欺了过来,伸手将它取下,一张妩媚的脸便这样映在楚燿瞳孔之中。
楚燿伸手略一使劲,她便毫无防备地跌进他的怀中。他温柔地抚着她的面孔,一手环上她的柳腰,慢慢将头向她挨近,越来越近……
突然,一道无名重力侵袭而来,重重地捶在他的胸腔,心口猛地一抽。他伸手紧紧拽住心房,试图将这股重力从心中抽离出来。
然而,这重力就像一只诡手般,摸不到,抓不着,却依旧在看不见的地方一下,一下,一下地捶打着他的胸口。
他只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终是忍不住地惊喊出声,“啊!!!!!”
楚猛地从榻上惊坐而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窗外一群正在树上啄食鸟儿的闻声一震,抖着翅膀纷纷散去。枝叶摇晃,映在缝隙间的阳光宛如一池被打碎的春水,细细碎碎地折射在窗台上,闪的楚燿双眸微微刺痛。
楚燿捂着有些发痛的胸口往窗口靠了靠,待呼吸顺畅之后,扭头往一旁看去,那本该躺在自己身旁的人不知何时滚到了榻的另一端,手脚大张。而他的脚,正重重地踢着榻板,口中还含糊不清地呢喃着:“大毒蜂,哪里跑?拿命来!!”
“………”
美梦被扰,身体和心灵的双重之痛让他蒙了双眼,脚一抬,便将那始作俑者给踢下了榻。
只听“嘭”地一声巨响,连凤逑从地上弹坐起来,左右观望一圈,惊慌道:“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等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又赶忙抱着被衾爬回榻上,语含歉意道:“抱歉抱歉,我睡觉有那么一点点不安分,呵呵呵~~”
楚燿听他这话就知道他是误以为自己睡相不好才摔到榻下,用手揉了揉还带着痛意的胸口,心中一计涌现,便顺着他的话道:“你这才叫有那么一点点不安分?!我一整夜都给你吵得睡不着!你要怎么补偿我?!”
连凤逑心知自己的豪放睡姿,不敢抗议,双手紧紧拥着被衾,糯糯道:“那你说,你要什么补偿?”
楚燿坐直身子,眼里闪着狡黠的炯光,道:“那就把那幅‘春江画’当做赔偿之物送我吧。”
连凤逑抓着被衾的手一紧,高声道:“什么?你怎么不去抢?!”
楚燿轻哼一声,曲起左脚,靠回身后窗沿,一边望着窗外的流光树荫,一边漠然道:“这就是你的态度?呵~”
阳光倾洒在他光洁的脸上,虽是温暖,却在眸底流淌着一分不可融化的冰霜。
连凤逑哪会注意到他这一点黯然,他现在满脑都是在想楚燿这个趁火打劫的杀千刀,于是便抛出其他诱惑,试图让他回心转意,“思遥,这‘春江画’可是我重金求了好久才求到的啊!你能不能换成别的?别的什么我都可以给你!翡翠砚台?珊瑚玉笔?要不我把我那木犀剑给你都成!”
楚燿却不管他的提议,转过脸来定定看着他,道:“既是如此,那你昨日为何还拿它来与我打赌?”
连凤逑无比坦诚地道:“那不是,因为我知道我肯定不会输啊!但凡是有那么一点点会输的机会,我都不会拿它来做赌注的。”
楚燿瞳孔微微扩张开来,对他笑了笑,“那你的意思是,明知我会输,才会拿它诱惑我与你赌这一局?还要诓我跟你下了大半夜的棋?最后再被你搞的一整夜都睡不安宁?”
他语气平平,可从嘴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谴责与失望。连凤逑被他说得愧疚十分,默默地低下了头,不敢反驳,又听他幽幽道:“连凤逑,这就是你的待友之道?”
这一句话出来,连凤逑彻底举手投降了,“行行行,我错了还不成吗!你不是想要‘春江画’吗?给你给你,你想要的都给你!别再这样说了!”
楚燿诡计得逞,按耐住心中的狂喜,面上仍是那副失望透顶的神情,“你都不是真心实意,我要来何用?君子不夺人所爱,算了吧~~”
连凤逑现下只觉得心中有千万根针般在不断地扎着他,扎得他血流不止,只是这血,不是他身体里的血,而是他钱袋的血。
他暗暗流下悔恨的眼泪,违心道:“不!你拿走吧!算我我求你了!”
楚燿敛了敛心痛的表情,勾勾嘴角,道:“这可是你求我拿的,不是我逼你的哦。”
连凤逑咧开嘴呵呵笑了两声,道:“你说的都对!”
二人吵吵闹闹又过了一个时辰,才在肖骐和青竹的催促下吃了些早点,而后将自己收拾的花枝招展,准备去碧水楼这个温柔乡再续美梦了。
谁知,就在三人路过后花苑的花间小路时,发现一花丛中有异动。三人走近一看,竟是连灼在那摸摸索索不知在找些什么。
几人一靠近,连灼便有所察觉,灰头土脸转过头来,待看清来人后,轻轻松了一口气,朗声道:“思遥,凤逑,早上好啊。”说罢又继续在花丛中摸来摸去。
这是一片开得嫣红的芍药,一眼望去,红艳艳的仿佛望不到头。由于山上雾气浓厚,不少花瓣上还残留着些许晨间的雾气,娇嫩欲滴,如少女含春的红颊,娇美极了。
几人回了礼,便好奇的站在一旁观看。看了一会儿后,楚燿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道:“连伯父,你在找什么?”
连灼背影似乎僵了僵,就听他道来:“呵呵,就是,找东西嘛。”
楚燿当然知道他在找东西,只是有什么贵重东西能让他一个堂堂门主不计形象的在这里摸来摸去?还弄的满身泥土,污秽不堪。
于是楚燿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连伯父,你在找什么?你说说看看,我们几个也好帮忙给你找找。”
肖骐也道:“是啊,人多力量大,说不定一下就找到了呢。”
连灼站起身来,朝他们做了几下驱赶的动作,道:“你们这几个皮孩,走开走开,该哪玩去就玩去,别在这里打扰我。”
一直在旁观望着不出声的连凤逑忽然道了一句:“大伯父,你该不会是又把断尾丢不见了吧?”
方才还是一副俨然神色的连灼在听到他的话后面色瞬间涨成了赤红色,连凤逑心中了然,向前走了几步,抱着肚子就是一顿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果然没猜错,大伯父你又把断尾弄不见了!哈哈哈哈!”
楚燿和肖骐则是一脸迷茫站在一旁看他狂笑,连灼的面色也从红变为了青,最后变成一片乌云密布,他指着笑得眼泪狂飙的连凤逑就是一顿臭骂:“你个死没良心的!!!我们的祖传宝刀都不见了你还有心笑得出来?!我看你就是闲得很,从今日开始,我就把凤戚调到金陵去,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连凤逑听他这话,果然笑不出来了,转而一张苦脸道:“大伯父,我错了!求你不要把子言调走!!您放心!您的事就是我的事!您丢刀就是我丢刀!我一定会在您寿辰之前帮你把断尾给找回来的!”
他变脸速度之快,快到楚燿都甘拜下风,在一旁给他鼓起了掌。
连凤逑恨恨地刮了他一眼。
连灼则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乖,这才是我的好侄儿,不枉我平时那么疼爱你。”
这二人的虚情假意险些让楚燿将昨夜吃下的晚膳都给吐了出来,为了以防所想成为事实,他赶紧出言打断了他们,“连伯父,断尾不见了,你为何在这芍药堆里翻来翻去?”
连灼唉了一声,道:“我说我昨天在这里挖到了断尾的刀穗,你信吗?”
楚燿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心道:“谁会把自己的佩刀掩于土里?除非吃饱了撑的。”
“大伯父,你不会真的这么无聊把断尾埋进土里了吧?”连凤逑却直接将楚燿的想法问出了口。
连灼揉了揉眉心,似在努力想些什么,可努力了一会,都一无所获,“我是真的想不起来了,那天晚宴后,隔天起来我就发现断尾不见了,昨日找了一日,才在这花堆里找到了断尾的刀穗,我心想断尾会不会被我丢在这其中,便抱着侥幸之心在这里寻了大半日,可到现在还是不见断尾影子,唉……”
楚燿忍住想翻白眼的心,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昨日所听到的失窃之事,便道:“连伯父,断尾会不会不是被你丢在某个角落,而是,被盗了呢?”
连灼听到此言,眉头一皱,道:“被盗?不可能,我们府上还从未发生过失窃之事,外面的那些鼠盗之辈更不敢来我连府放肆,这一点毋庸怀疑。”
楚燿却是想:“您老人家日理万机,这等小事家仆属下们哪敢来劳烦你。”是而,便将昨日所闻所见告诉了他,而关于那小厮的事则是一笔带过。
连灼听后大怒,“连府竟还有这等事发生?哪个不要脸的敢来我们连府偷东西?!”骂骂咧咧几句后,又对着连凤逑道:“凤逑,此事你可有详查?”
“……”连凤逑惭愧地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出,心里则暗暗将楚燿骂了一顿:“楚思遥,你提啥不行非得提这个?作死了你!”
连灼一见他这副怂样就知道他必是连此事都不知情,心中怒火更盛,指着他大声叱骂道:“你个混人!你看看你现在,连府上下哪件正事你是知根知底的?问什么都是一问三不知!唉,我当初就不该体恤你体弱多病让凤戚留在婺原帮你忙,谁料你撒手不管事也就算了,还天天和那群狐朋狗友到处游山玩水,风花雪月,没干一件正经事!你是不是想气死我?想气死你爹?!”
连凤逑偷偷又退了两步,以防连灼说得起劲伸手过来掐他耳朵。
楚燿默默掰开连凤逑拽着他袖角的手,决定暂时从他狐朋狗友的名册中脱名,做一名人见人爱的富家子弟!
而就在这时,从不远处走来三两人影,待人影渐近,楚燿才看清来人,抬起手向那处招了招手,并大声唤一声:“连伯母!”
连灼的身影似乎在风中轻颤了一下,转而立马堆起笑容满面,回身向那来人迎去,“夫人,你怎么来了?”
只见她翩翩而至,宛如一枝月下茉莉般散发着淡淡的清雅,一身茶色的大袖襦裙更是衬得她白净婉约,而岁月的风霜也只在她身上轻轻拂过,鬓角的几缕银丝和眼角的几丝纹络反而给她增添了几分人间烟火。最令人心羡的是她那双柔和万分的双眸,就像是夜中两点灼灼萤光,为那幽暗冰冷的夜色披上一层柔软的轻纱,无限温暖。
众人这才忙忙从花间行了出来,朝她行了一礼。
要知道连夫人惜花如命,看见有人折花都要痛斥几句,何况他们此时还踏在花中,虽说动作已经十分小心,但还是免不了不经意碰坏几朵娇花。
果不其然,连夫人沿着花间小路走到此处,看了看其中一处花叶凋落的芍药,面色微微暗了暗,但依旧微笑着向众人打了招呼。就在大家都暗自庆幸逃过一劫时,便听她柔声对身旁的连灼道了一句:“老爷,断尾可找到了?”
连灼双手正不知要往哪里藏,就听见她这么一问,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头,浅声道:“没,还没,我这不正在找着呢…”
“哦?”连夫人眼尾又扫了一眼被他们践踏的芍药,声音极其柔和道:“可我怎么看你更像是在这糟蹋我这些芍药呢。”
连灼哪敢承了这罪名,立马喊冤道:“夫人,我真的只是在找断尾,我可一朵花都没有碰落!”说着指指那些残花,又指指眼前三个替死鬼,道:“刚才这些花都还是好好的!定是他们这几个不知轻重,才将这花弄成这番模样。”
“……”
“……”
“……”
三人一听他这般推卸,都默默翻了个白眼,便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