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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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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云端就收到了蒙玖月的回信。

信中,先是对她寄去的薄壳米大加赞誉,甚至罗列了五六种吃法,馋得云端对着信纸直吞口水。

蒙玖月的父亲是檀州的丝绸商,家境相当不错。她自小在绮罗堆里长大,娇生惯养,吃穿上面格外精细讲究。后来,她家中发生变故。再后来,便离家拜入碧霄门下,自此断了与俗世故家的牵连。

蒙玖月虽不再是大小姐的作派,可自小养成的习惯却始终改不掉。用她的话说,便是“我就剩这点嗜好了,若真个清心寡欲,跟个死人有什么区别?”

云端就喜欢她的这份真!

信里还说,她自留了五十斤薄壳米,其余的都送去了紫金峰。三师兄赵会元表现地极客气,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真乃儒雅翩翩君子也”!不用多猜,云端也想象得到蒙玖月红着脸害羞的模样——不过呢,依着云端对赵会元的了解,他自视甚高,大抵不大会看得上区区一外门小管事。

随信附上的还有一张百两银票。这是去年卖指甲钳的分红!云端二指夹起那张银票,惊得下巴好悬没砸脚背上——这么多!

蒙玖月说,今年开春后,她下山办事,便绕道去了柳塘镇。姐弟俩的生意还不错,时常还有外地的客商去他们的铺子里进货。铺子虽小,打理得却干净整齐,柜台里摆放着各个款式的指甲钳。阿葵说去年的生意最好,不过仿制的人越来越多,市面上也出现了金银铜制的指甲钳。那些指甲钳材料昂贵,制作精美,是竹质指甲钳万万比不上的。最近,阿良正在爷爷的指点下开发指甲钳的新功能,希望能招揽到新的生意。

她又道,那日她到柳塘镇,正遇上小混混寻铺子的麻烦。只是,还不等她出手,阿葵便巧妙地化解了。蒙玖月叹息道,可惜自己无法再修行,不然,保准儿要收阿葵当徒弟!——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云端晓得蒙玖月最欣赏如阿葵般这等自立自强的女孩子,便对阿葵阿良姐弟更放心了——依着蒙玖月的性子,她一定会留下后手以照应这姐弟俩。

信的最后,蒙玖月提到一件事。

“近闻秦安郡来丰县生鬼迹,市井萧条,人心惶惶。有百姓祷于淫祀而破财失人。未知当地官府素食尸位否?”

虽则不过短短几句话,云端却猜出这件传闻只怕触动了蒙玖月深埋的心事。往事已矣,自不可追寻。那时,若有人出手帮蒙家一把,只怕蒙玖月的命运就会大不一样。

念及此,云端收好信,打算往来丰县走一趟。

来丰县距离海岩县可谓遥远。两地之间相距近万里——一个在东海之滨,一个在西北腹地,当中隔着山河无数。云端紧赶慢赶,也花费了二十多天,才赶到来丰县。

来丰县地处秦安郡中部的盆地,背靠镜山,周围是一马平川的大平原,山下有镜湖,黑水河绕县而过,端得是一处丰饶宝地。

然,当云端迈入县城大门后,看到的却是一派萧索。街面上,行人零落,面露愁苦之色。而市井间,店铺多半关闭,仅有的几家,也车马冷清,伙计不是打盹就是发呆。

她一边慢慢行走,一边默默观察,入目处只见破败的屋舍和无精打采的行人,便是县府衙门的大门,都显得黯淡无光。这与她在县城外见到的景象有如天壤之别——城外,是碧草茵茵的平原,是波光粼粼的河水;而在城内,却仿佛天都是灰蒙蒙的,每个人都把“愁”字深深刻在了眉宇间。

分明,已是春暖花开之际,可云端却在这里感到了秋天的冷厉和凄清。

偌大的县城中竟寻不到一家开张的客栈。是夜,云端不得不借宿人家。

这家人是老夫妻带着儿媳并孙子孙女过活——据老太太说,儿子原来上工的东家关了铺子阖家迁去外地,本地又寻不到营生,只得去了邻县找活计。说是邻县,实则也相距六七十里,故而儿子平素并不在家,只在发了工钱后才会返家送钱。

老太太拔下髻后的铜簪,拨了拨灯芯。灯花“噗噗”爆开,屋里的光线略略亮了一点。她抬头望了望云端,道:“也就是姑娘看着面善,我家才敢让姑娘住进来。不然,谁敢呐?这个年头……”她“啧啧”两声,不再作声。

云端只当不觉,手里始终端着半碗水,却并不往口边送。

“老人家,我不过是帮人带封信。可那家人却在几个月前搬走了。问了好些人,只说不晓得搬去了哪里。这叫我去哪里寻?我收了人家的钱,却没把信送到,如何交待啊?”她眉头紧皱,看上去愁得不行。

“唉,这半年来,能搬走的都搬走了,只有像我们这样没钱没去处的,才在这里苦熬。也不知啥时候是个头儿啊!”老太太把铜簪小心翼翼地插入脑后圆髻中。看得出,她甚爱惜这根铜簪——铜簪款式老旧,做工却颇为精美,或许,它是这个家当年还算富庶时的象征。可而今,随着县城的败落,这个家,也在一步一步走向枯萎。

云端钱给得足,老太太就表现得热情又周到。特特为她熬了粘稠的热粥,腌菜切得碎碎,还滴了几滴香油,馋得一旁的孙子孙女直啃手指头。云端做样子吃了点儿,便借口不饿都推给了两个小的,看着他们头对头吃得喷香。

老太太见状,跟云端聊天时就更热络了。大半个时辰下来,云端便从老太太口中套出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变化是从半年前开始的。

县城里有家姓徐的大户。老太爷过世后,儿子便带着妻儿搬去了府城,只留了一户下人看护老宅。可就在半年前,这一家下人突然一夜之间不见了,宅门大敞。热心的邻居报官,衙役上门搜查,却一无所获。渐渐地,便有了下人一家“其实是被小鬼儿拖走”了的流言。

无人看护的老宅渐渐荒僻,也偶有小偷毛贼之类来光顾。然,随着闹鬼的流言越传越广,徐家老宅凶名渐起。尤其是发生了几场莫名其妙的大火,牵连到周遭的邻居。饱受惊吓的邻居们终于吃不消了,纷纷搬家。

可即便如此,“闹鬼”事件却始终不曾消停。隔三差五地,徐家老宅就会在半夜里冒火光,甚至飘到空中,半个县城的人都看得见。据说,还有人听见宅院深处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咯吱吱”磨牙。老人们说,这是在“闹火鬼”,定是徐家人曾经得罪过灶王爷爷,这才时不时地放把火撒气。而至于灶王爷怎会与“火鬼”勾结起来“拖走了徐家下人”,倒是没人去辨个究竟。

总之呢,以徐家老宅为中心,方圆一两条街都日见人烟萧条。甚至,这种趋势依然在向四周扩张。即便是在大白天,路过的行人们宁可多绕路,也不愿穿过这片荒芜之地。

因着这一大片地方原本都属于来丰县的有钱人聚集地。现今,有钱人都搬离此地,连带着来丰县也就萧条下去。商业凋零,人口外流,据说,就连县太爷都在拼命打点关系,想要换个窝儿。

老太太叹着气,端走了孙儿们吃得一干二净的粥碗,又吩咐儿媳妇烧些热水来给客人用。临出屋前,她特特回头叮嘱道:“姑娘,夜里切莫出去。不管听到什么动静,只管在屋里待着,万万不要离开。等天亮了,就莫事喽!”

云端从她的话里听出了掩饰不住的恐惧,郑重地点点头。她自然不怕鬼,甚至提到“鬼”,还有那么一丢丢兴奋——师父说,自从天界远离凡间,冥界也加强管束,除了阴差,等闲见不到游魂野鬼。倘若真能捉到捣蛋的鬼,倒是功德一桩。

不过,云端对这个所谓的“闹鬼”,心存疑虑——无它,这鬼的胆子也忒大了!

依着她在外门阶段的课程上学到的,鬼之一物,不过是人之执念,在死后不肯踏上阴阳道,而在阳间流连踟蹰。绝大部分游魂野鬼,都不会在活人聚集之地出现——活人阳气盛,是鬼的克星。且,无论其执念是否了结,都会因着受到阳气侵蚀而消散。

徐家老宅的鬼,一闹就是半年,且隔三差五来一出——试问哪里的鬼这般闹腾?倒像是把徐家老宅当成了长期盘桓之地。

唯有走鬼修一途而成为厉鬼、妖鬼或者魔鬼的,才会长时间藏匿于人间。但这种鬼修之物,阴毒凶残,所经之地必有血光之灾,绝不会是如徐家老宅那种半夜放火吱哇鬼叫的水平。

——云端隐隐觉着,徐家老宅的闹鬼,动静委实不小,可似乎有点儿虚张声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是夜,云端在屋里打坐,直至子时时分,夜更的梆子声远远传来。

忽然,一声惨厉的惊叫划破了黑夜的寂静。高高低低的狗叫声响成一片,仿佛大半个县城的狗都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呜呜”声此起彼伏。而诡异的是,除了最初那声惊叫,竟再无半点人声响起。一墙之隔的老太太一家,更是连细微的呼噜声都听不到。

云端轻轻推开木窗,望向那光亮耀眼之处。只见漆黑的夜空中,一团碧惨惨的火球悬浮在半空中,如鬼魅阴冷的独眼,幽幽俯视下方。

喧嚣的狗叫声很快就消失了,像是所有的狗都被掐住了喉咙。整座县城在鬼眼的注视下,陷入了亘古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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