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蒂斯工会的会议室内，艾利希踮脚去够对面盘子里的小甜点，聆推了一下，好让他方便些。
偌大的会议室这几天都借给了他们开茶话会，阿黛莱德旁听，聆邀请她来的。
这是个示好，她当然不会拒绝。
“为什么他们也在，”冯·泽西指指米诺尔德和特里耶，“你还找了别人帮你推广？”
聆：“不是，我只是邀请了一下他们，他们同意了。”
能从全国笔试的海选中脱颖而出的都是当代年轻魔药师中的佼佼者，更别提实操水平能进前五。
米诺尔德很有意思，说不定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至于特里耶，出身贫寒的他能走到今天，才最符合伽文的期待，有时想起来，她也颇为感慨。
“凭什么？”冯·泽西摊手。
“凭我的心情。”
“你赢了。”
贝莉看着众人：“我有个提议，以后我们六个人每年都聚一次吧，这个茶话会可以一直开下去的。”
冯·泽西：“可以，那制定几条大家共同遵守的规则吧，这样才能延续得久一点，我先来，任何决定都要全票通过。”
众人都举起了手，从这一刻开始落实。
聆：“任何成员的加入和退出都要全员同意。”
特里耶补充道：“审核新成员资格无关任何身份地位，只关乎学识。”
贝莉看着众人，有些迟疑：“嗯……会议内容整理后，对外公开，你们可以表决，如果介意的话……”
不待她说完，五只手齐齐举起。
“呜……我爱我们的茶话会！”
米诺尔德：“每年换一个东道主吧，由对方发起会程并全权负责当年的所有事务，如果有的话。”
艾利希：“那小师侄，帮我负责。”
众人：“？？？”
不愧是你。
讨论结束，贝莉率先举手：“我想先说！”
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本子边听边记，顺便写下问题，等她说完自己的发现，立刻七嘴八舌地开问，六个人讨论出了六十人的热度。
“慢点，等会儿我没懂，你说星晶要怎么处理？”
“猩红莲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下一个。”
“各位听我一言，我说听我——”
“麻烦笔记给我抄一下，谢谢。”
会议室大门一直紧闭，除了有人送餐食开过两次，再没有人进出，等到今日结束已经是深夜。
阿黛莱德第一个走出来，被好奇结果的帕法拉住：“怎么说？”
“很有意思。”她非常满意。
“为什么只请你不请我啊！”
“那就不知道了，”她笑眯眯，“可能我比较受欢迎吧。”
“……”
屋里的人还在争论不休，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地心草反复蒸熟晾干那是第三版的事情，第四版的《光盾导论》已经改了，直接在沸水里加点败叶草一起煮效率更高。”
“但我觉得会对后续的制作有些许影响，高级的也就算了，特级魔药误差会很大，用清光石除杂也得投入新的人力物力，这个改动我不认可。”
“来我们算一笔账，高级魔药需要把地心草反复处理三到五次，特级更多，六次起步，然后……”
帕法拦住聆：“为什么不让我也听。”
聆：“谁都可以进来就贬值了，我还怎么讨阿黛莱德部长的欢心。”
阿黛莱德：“我喜欢您这句话。”
帕法：“你为什么不讨我的欢心？我是副会长，她只是部长！”
她若有所思：“我们平级，应该算竞争对手吧。”
阿黛莱德：“这句话我就更喜欢了。”
帕法：“……”
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众人准备各自回房间休息，天边忽然落下一抹光亮，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只见东北方的天空似乎有什么在坠落，一道刺眼的光柱从天而降，他们仿佛能听见陨石坠落的轰鸣。
这是……
所有人都在疑惑，聆的神情却瞬间恍惚，仿佛有什么声音从自己的身体深处响起。
『愚昧的背誓者啊
吾将收回宽恕
请从此刻开始忏悔
囚笼尘封
黑夜盘踞在失落之地
时间也将它遗忘
直到吾之子拨动逆转的指针
敲响门扉
凝刻才将重启』
她的面前出现一座巨大的钟楼，湮灭一切的光芒降下，没有陨石，没有血迹。
院落里的绿植开花落果腐烂，长廊里的肖像画开始泛黄，黄铜生锈，木架上的书籍腐朽不堪，长桌旁的人们望着她，顷刻间衰老，血肉之躯变作累累白骨，白骨化为齑粉，簌簌落地。
钟楼的门外铺满白色尘埃，一瓶瓶无暇的魔药嵌在其中，纤毫不染。
她拾级而上，最后一级台阶上的人跪倒在地，双手相握祈求宽恕，但仍是被无情地剥夺了时间，青壮的面庞泛起层层褶皱，老旧泛黄的眼珠凹陷下去，彻底暗淡，呼吸渐止。
塔顶最上层的方格中不是魔药，而是一个古老的卷轴。
聆环顾四周，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如果她窥探了秘密，会如何……
她的指尖动了动，却只能强压住好奇心，后退一步，慢慢从楼梯上退了下来。
钟楼陷入迷雾中，她被远远隔开，不见其踪，所有隐秘被埋藏，再也不会向世人诉说。
隐隐约约似乎听见谁人的声音：“……心跳已停，救不了了。”
“发布死讯吗？”
“先准备棺木。”
“等……”她拼尽全力喊道，“等等……”
屋里弥漫着低沉的氛围，众人围在床前看着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的人，难道是最近太过劳心劳力，猝死了……吗……
聆用力睁开眼，停摆的心脏开始重新跳动，气若游丝：“别……还能，救一下……”
原本都准备开始哭的众人：“？？？”
哦快去——！把医生叫回来！
艾利希无所顾忌，扑到她身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小师侄……死了……”
“……”还没呢还没呢。
聆虚弱地抬起手，想摸摸他的脑袋，他主动凑过来把她的手放到自己头顶。
她眼神一黯，该如何告诉他，自己看到的一切呢。
“你没事吧，”冯·泽西道，“正看陨石呢，突然人就倒了下去。”
聆：“我昏睡了多久了？”
冯·泽西：“一天一夜，心跳越来越微弱，就在刚刚，完全停了。”
这种情况跟之前比赛期间她忽然昏倒很像，但明显严重得多。
维德礼为她的遭遇而扼腕，比自己还真心实意。
聆呼出一口气，有些后怕，还好她收回了手，要是真的打开那个卷轴，或许就再也回不来了。
她还有很多未竟之事，怎么能轻易地倒在那里。
“把会长和部长等人请过来吧，我有话要说。”她道。
一群人围着她：“什么事？看看你的身体，还是先休息吧。”
聆：“抓紧时间，万一哪天我真的死了呢。”
神秘力量总是把自己拖来拽去的，估计没人相信，她从小就知道她对这个世界很重要，但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不要说这种恐怖的话啊喂！
伯恩哈特坐在会议室上首，聆与帕法相向而坐，其余部长依次顺延，再往下是几个年轻人，只是没有阿黛莱德。
聆沉默了一下：“她不会是出事了吧。”
“没有没有，是工会出事了，她得去处理，现在不在，”贝莉道，“学者藏书馆的人以出售知识为生，经常会为我们提供有偿指导，但从昨天起，所有从馆里来的学者们都失忆了，其他一切正常，只是跟魔药有关的知识全部消失了。”
聆闭了闭眼，好，这件事的影响程度比他们想象的要更大。
“我要说的事情，也与这个有关，别怀疑我的话，也别问我原因。
学者藏书馆，没了。”
伯恩哈特皱眉：“‘没了’是什么意思？”
聆看了眼艾利希，有些不忍，但还是说：“馆内的所有人都死了，书籍全部腐朽，如果我的猜想没错，它已经不存在于艾勒大陆所在的空间，神明拿走了这块拼图。”
他呆呆地望着她，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眼眶已经开始泛红。
小师侄不会骗他的。
帕法：“那藏书馆里来的那些技术指导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失忆的？”
聆点点头：“恐怕是的。”
但她有些奇怪，问：“小师叔，你还记得吗？”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艾利希身上。
艾利希哑声道：“我没有，宣誓过……他们都有精灵语束缚……”
他没有约束，那是他和老师的小秘密，但现在老师不在了，馆也没了，隐瞒也失去必要。
众人一怔，那就意味着……
聆说出了他们心中的话：“小师叔，今后你就是学者藏书馆。”
艾利希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老师……师侄……我想见你们……
只有知识没有人的藏书馆，冰冷无比，不是记忆中的那片温暖之地。
聆深深地叹了口气。
伯恩哈特沉思：“如果谁也无法例外的话，那么布兰博总会很快就要乱起来了，伽文也是藏书馆里出来的，还有拜格家族的朗叶·丹特丽，和其他隐姓埋名之人。”
贝莉听完诧异地睁大眼睛，她也准备去藏书馆，预备大赛过后没几天就启程的，还好还没去！让她忘了自己所学的魔药知识比杀了她还残忍！
帕法：“黎明拍卖魔药，布兰博工会在城里筹钱的时候可是好大的阵仗，很多我们之前都没有注意到的势力原来也是他们的附庸，既然如此，不如趁现在没人知道这件事，该清理清理该收编收编。”
聆举起手：“我需要回家一趟。”
伯恩哈特和帕法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赫尔维亚会遭到重创，很快同意：“好，去吧。”
艾利希：“我也要去……”
藏书馆现在变成什么样了，他总得去看看。
聆刚点了头，冯·泽西立刻接话：“我也去。”
不过听她说自己有家，怎么这么奇怪呢，她总给人一种孤儿的感觉，从不提起亲友的事情。
“你留在帝都帮我照看生意，”聆果断拒绝，带他回去最后肯定瞒不住婚事，比起喜欢女人还是突然嫁人更能气死他吧，“总会给我一家店铺七间仓库，雏菊大街的店暂时用不了，先让月桂大街的那家走上正轨。
4000金币给你屯疗愈材料并购置仪器，已经和拜格家族在兰蒂斯城的代理谈好了，需要其他帮忙就找布洛格商会，其中三间仓库改成魔药制作室，不够等我回来再说。”
说完她发现大家都默默地盯着自己，一时也止住了话：“为什么都这么看着我。”
维德礼：“你到底从这次的比赛里得了多少好处？”
聆：“凭本事又骗又捞，全都是不正当所得，怎么了。”
帕法：“有你这样的副会长，我会的未来一定光辉灿烂。”
伯恩哈特：那的确光辉灿烂。
潘那多家族的小礼物成功抚慰了他重金买魔药而受伤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