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贺接完任务从远山回来后,莫名觉得他的三个小友不太正常。
“崔兄,你是哪里人啊?”怀远揣着凉包子神秘地看着他,专注地连赶走觊觎他包子的黄狗的心思都没有。一回头,何易笑眯眯地看着他,旁边的林川却是一脸不屑。
“怎么打听身世起来,莫不是怕我把你们三个拐跑了?”他打趣道。
“相逢一场,咱们也该多了解了解彼此不是吗,”怀远咧嘴笑道,“我是青州奉临人,小易是吴州贤城的,小川嘛……”他朝林川眨眨眼,林川环臂打着哈欠:“芒山。”
“芒山?”崔贺下意识反问,“那不是一座荒山吗?”
怀远同小易相视一笑,齐齐眼神示意着林川开口。
“唉,”林川无奈笑道:“因为我是……”
熟悉的寂静,两人迅速将目光投向一脸疑惑的崔贺。
“林小友,你刚才说什么?”他犹豫地开口,哪知三人对他笑笑又连连摇头。
“下次试试三师兄。”
“掌门也不错呢。”
“要不试试抚秋师父?”
“怎么不找大师兄。”
崔贺看着三人的诡异,背后莫名发麻。不对啊,接下来不是该他做自我介绍了吗?
“你们还听我……”他犹豫地开口。
“啊,对了崔兄你是……老天我包子怎么缺了个大口!”一番笑闹下来,崔贺把编排好的话咽回去,悄悄松了口气。
等了几天也不见三师兄说的朔风动静,许是绕道走了。
镇北田郊传出古墟入口的消息。霎时,整个镇子的修士都坐不住了。
“咱们也去。”怀远兴冲冲地拿起剑。
出现的入口似乎很窄,大部分人匆匆来看一眼后便各回各家,剩下十来个修士围在山脚一大榕枯树前,最先发现入口的三个修士还在僵持不下。
怀远踮着脚从人缝里窥去,枯死的榕树干上攀着根纤细的白色藤条,银白的叶片在阳光照射下微微反光。
三师兄曾和他们说过,抓住这种无根银蓬藤蔓就能被吸入古墟,如今只有一根,也就只能容一人进入。
“它会不会像三师兄在水上那样把人扯进去啊。”怀远回忆着之前在水底的不好经历。
“想来不能。”崔贺摇头,“它没有根,怎么出来的,又怎么回去的呢?”
三人看向崔贺。
“我也是第一次来,这具体细节还真不清楚。”他无奈笑笑。
大风骤起,北边的稀疏树林纷纷歪头。一旁围观的修士催促起来,“兄台,你们快点麻溜的吧,这入口可开不了多久。”
纠缠了十来个回合的修士招式愈发凶狠起来。银蓬叶开始凋落。
恰巧大风再袭,手持青扇的修士顺风猛斩,终于结束了比试。青扇旋飞,嗖地钉在银藤上,一阵繁杂的灵场翻涌后,修士和藤蔓一并消失了。
“这就……进去了?”怀远没反应过来。
看热闹的修士渐渐散开。
“小川?”怀远孤疑地回头看还在原地的林川。
“榕树,怎么会枯萎呢?”她皱眉道。
轰隆一阵巨响,远处传来树干倒地声,霎时飞沙走石,枯榕树碎了千百片卷入空中。断树枝噼啪作响,强风吹的怀远睁不开眼。
“这风不正常,赶快上剑!”
还没等怀远感受到哪里不正常,耳膜先传来一阵刺痛,捂了下耳朵后疼痛便消失了。碎叶遮云,狂蜂般胡乱刺向周围裸露的一切。没走干净的修士纷纷拿出法器自保,冷风夹杂着众人的惊呼,怀远只隐隐听到了什么“大朔风……风控木”之类的。
顾不得许多,崔贺急速御剑躲避着漫天“凶器”,石磨盘那般粗的树干与他们擦肩而过。
刺痛再次袭来,怀远微微弯腰,一双手覆住他的双耳,掌心传递着温温热意,耳中刺痛却久消不去。身旁有人在急促地说着什么。
望涯镇也被朔风摧残的不轻。窗棱破碎,各家的篮子、竹竿、衣裳、没来得及收拾的摊位碎片散落满街,黄狗叼着露馅包子在杂物堆上刨来刨去。
落地后,何易松开手,掌心沾满鲜血。
怀远愣愣地看着面前三人喋喋不休,比比划划。这下,他连人话都听不到了。
怀远试着调理气息和灵力运转,效果甚微。调养几日也不见好,看来不是耳道受损那么简单了。眼见林川拿出针,他忙捂着耳朵抗议。
林川翻着白眼,扯来纸笔挥墨道:“那就去大同门治。”
大同门的医师的确有点门道,胖肚子老头扯下他头上纱布,迅速扫了两眼,便把布重新甩到他脑门上,算盘药秤两手抓,嘴里不停念叨,在内室捣鼓半天才把一巴掌大的药瓶放在柜台上,林川倒出药丸看了两眼,随即冲正要付钱的崔贺摇摇头。
三人脸色都阴沉下来,崔贺上前和药师争辩,林川更是满脸不屑,摆出和怀远斗嘴时的惯常讥笑。
“怎么回事?”他转头看向旁边的何易。
何易牵起他的右手,在掌心写道:“假。”
回到望涯镇刚租的客栈,怀远终于知道那药假在哪,原来那胖子给他们的不过是普通的左慈丸。
“看来你那几十次药丸没白搓。”怀远一笑,耳朵连着头骨又开始疼了。
“等三师兄来吧。”林川挥手写道。
听不见后,怀远只能把关注重心放在视野上,久而久之,周围人的一举一动都变得格外清晰。比如林川是真的爱翻白眼,比如崔贺说三句话就得碰碰腰间的玉佩,比如何易一张嘴,他就能意识到对方是要说话还是打哈欠,何易打哈欠时还会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自己在关注什么。
麻烦的是,耳旁太过宁静后,他经常会盯着沉寂的景色延长自己的发呆时间,云是云,天是天,墙上的青苔爬着蚂蚁,不一会便爬入他的清梦。
一只手搭在肩头,打坐的怀远从梦中醒来。何易在他身旁坐下,递过一张附着辛夷枝的字条。
“头还疼的厉害吗?”
怀远摇头,他轻嗅手中红花,疑惑问:“哪来的?”
“后山有棵老树,开的正盛。”何易缓缓写道。
“这时节能见到它也是不容易,你不该独摘这一朵的。”怀远笑道,看着何易面露窘色。
“小川说辛夷清神,我想你正需要,便摘了来。”何易每写一个字,怀远便要拖腔把它们念出来,惹得何易快快地写,还时不时抿唇憋笑。
“怎么不把我叫去看看。”怀远再低头看何易写道,口中依旧念念有词:“太……远……了,明……天……吧。”他抬头一看,窗外霞光已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