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下午三司收到舞弊一案，此案终于是被大理寺接下。刑部、大理寺、督察院的人围在一屋。互相吵闹着，刑部的人不满道：“凭什么是你们大理寺啊！”

“我们接下的就是我们的案子，靠你们来查，严刑逼供吗？”

“你这话就不对了，用刑具也得看情况啊，对于那种不肯交待背后主谋的囚犯使用刑具很正常啊，骨头再硬有我们刑具硬吗？凡是进了我们刑部大狱的，我们许大人总有办法撬开他的嘴。”

“那也是我们的案子。还有你们督察院的怎么也跟着要抢啊。”见李玳走了过来，龇着大牙朝门外喊，说话透着委屈，“大人，他们刑部和督察院合起伙来的欺负我们，要抢我们的案子。”

说话是徐闫，他是大理寺的司直。

李玳负手走进屋里，挑了挑眉看向自己的属下，“哦，是吗？”

他们点头如捣蒜，“是！”

李玳：“告诉你们大人，这案子是我们大理寺的！不服找我李某。”

他们没自己的大人在这给自己撑腰灰溜溜的跑了。

翌日阿蛮在街上一路询问一位宁冲住所，来到他家靠近窗户透过窗户纸见屋内坐着一位年迈夫妇和一位男子，这男子应当是他们的儿子。

这桌子上还摆着一个包袱，那男子打开竟从里面拿出来一个镯子蹲下身握着她的手，笑着眼中盈着喜悦的泪，给白了乌发的母亲戴上，“儿子最近挣了银两，给您买了个镯子。还有很多吃食、衣裳。”将镯子给乌发的母亲套上。

她的手粗糙、黝黑，掌心中有错落且深浅不一的掌纹，有的很深，有的很浅。

“谢谢儿子。”两人交握着手满脸笑意。

起身走到一个醉翁倚前，晃了晃醉翁倚对他父亲道：“爹，家里的醉翁倚不是坏了啊，如今我买了个新的。您总喜欢躺在上面扇着蒲扇，躺着躺着就睡着了。害的我和母亲总会帮你盖个毯子。这个比那个更好，更舒服。还有个软垫枕着。”

一副子孝贤亲的场面，阿蛮看着心中酸楚，正要转身离开，却见几位男子瞄着身子靠近，他们抬头与阿蛮视线相撞。

阿蛮竖起一根手指，“嘘。”

五人离开宁冲的家，来到一个街边摊贩坐下一人点了一碗混沌，一张桌子坐不下有位少年提议将桌子摆在一起。他说话有礼，嘴上带着笑。

阿蛮见他们都是少年或者到了弱冠，最大的也不过二十五岁。

见其中一位男子身着的样式一眼看就算不上奢华但细看这料子是云锦，一般人家定是买不起的，那便是大户人家出身，君子模样，也是里面最俊俏的便问道：“这位公子…不是普通人家出身的吧，怎会愿意来吃这民间吃食。”

男子笑了笑，“你不觉得这更有人气吗？我没事总会来这吃，老板都记得我了。”

两人说说笑笑，跟着他的其他三位男子也会说上几句。他们问她的名字，她如实告诉他们，她说她叫阿蛮。

唤她阿蛮姑娘。

她问他们名讳，她得知那富家少年叫李良。有个很爱笑，嘴角两边有个酒窝，话很多，他叫徐闫。有个话很少说话有点结巴，几个字往外吐，他叫吴不言。还有个看着很凶，个很高的男子他叫尹舟三。

老板一身粗布腰间围了围布，肩上搭了一条巾帕。端着托盘，里面放着煮好的饺子摆上桌。

李良见此起身帮忙一起将碗拿出来放在桌上。

阿蛮从装筷子的竹筒中拿出一双筷子，正要夹混沌，却被人夺了去。

李良怨道：“阿蛮姑娘这筷子还是洗洗的好。”不等她说些什么就将其他人手中拿的筷子拿走。

阿蛮见他问老板要了点水走到一旁弯腰将筷子冲洗一遍，在走过来递给他们。

他讲究、说话有礼、待人谦逊，出身不俗。与这市井、闹市不相符，却享受着这样的平头百姓的吃食。

李良握着粗的一端最后递给她，“阿蛮姑娘。”阿蛮笑着接过同他道谢。

阿蛮执箸夹起一个馄饨吹了吹，状似漫不经心问起他们来李良家的目的。

徐闫：“我们是来查案子的。”

李良听他说了出来也不打断，夹着一个馄饨吹了吹在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阿蛮：“查案子？”

李良将箸放下，不冷不淡开口，“就是最近的舞弊一案，至于我们的身份，告诉你也无妨。”

“不过阿蛮姑娘，你也是为这宁冲而来吧。行迹鬼祟，若不是因为他。那李某就想不出别的缘由了。”

阿蛮一怔，坦荡承认了，“没错。”

“那李公子可否说说你们查到了什么？”

李良盯着她的眼睛摇头，“案子不出结论之前需得保密。”

“不如这样，姑娘你先说说你查到了什么。我们作为交换将查出的也告诉你，如何？”

阿蛮思索片刻，“好。”

李良低声道：“我们是大理寺的人，只是这周围人多眼杂，先回大理寺在详说。”

“那就依李大人之言。”

李良将银两放在桌上，同阿蛮和一同来的几人离开回了大理寺。朱红的大门，距大理寺门外十步远的地方，放着两尊金色常年积灰略显陈旧的獬豸。

五人走进到大理寺，跟着李良左拐右拐进了议事厅将门关上。

阿蛮：“因为我认识一个人，他考卷被人誊抄、掉包。我想帮他，他可能就关乎你们口中说的舞弊案。”

李良心口一紧，心有所感她口中之人，“是谁？”

阿蛮：“钟离流风。”

李良低下头去思索一瞬，抬眼眼神坚韧道：“果然，那我们的目标便是一致。”

尹舟三按住他的胳膊轻摇头，凝眉看了眼阿蛮，“少卿你真要同她一起合作？就不怕她是……”

李良知道他的顾虑，轻轻打断他，“只要能帮助案子能快一点结案，目标一致，我们何尝不能试着相信她。”

尹舟三放下手面色纠结还是松了口，“那就依少卿所言，相信她一次。”

有人不信任她她也不恼，毕竟对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谨慎，于情于理，换做自己就更为谨慎、提防。

阿蛮勾了勾嘴角，“谢过各位大人的信任。”

“我发现宁冲最近突然有钱买了很多东西，恐来路不正。”

李良负手背对着她往前走几步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突然转身，摇了摇头，“不止如此。”

“我派人轮班在远处跟着宁冲，竟发现……”

阿蛮凑近去听，“什么？”

李良一脸神秘， “就是啊…他同国公大人会面，看见给他递了一袋银子。他们二人貌似做了交易，这笔银子就是这么来的。只是不敢贸然靠近，会被察觉。”

“与这案子十有八九有关系。”有些惋惜，叹了口气，“只是没证据他不会承认。”

阿蛮有些为难道：“那只能在想想办法了。”

李良点了点头。

李良看向尹舟手臂绑着的绷带问道：“昨日伤怎么样？严重吗？”

阿蛮循着他看的望向看去，“这位大人在查案的时候受的伤？”

李良说是昨日午后尹舟三跟踪戴见和宁冲，被二人发现。只是双拳难敌四手，他赤手空拳的同二人搏斗。只是戴蒙袖口还藏了匕首，胳膊因此受了伤。

似乎是故意引尹舟三过去，戴见和宁冲后退几步看了看二楼。几位黑衣人手握弯弓搭箭，箭羽破风而出直朝尹舟三而来。

尹舟三衣诀翻飞躲避着箭羽，他赶到见尹舟三手臂上中了箭，手挽着剑花将袭来的箭羽打掉，拉着尹舟三运起轻功跃起至不远处的屋檐，踏着瓦片跃下另一面屋檐。翻到二楼攀着勾阑下到地面一路跑回大理寺。

尹舟三摇头，“无碍，谢过少卿大人关心。”

“只是有一事，那日我同戴见和宁冲对上拿到了他们勾结的证据。”从衣襟中掏出一张纸递向他。

李良惊的瞪大眼，“难不成你……你不是早就从良了吗？”

尹舟三：“少卿大人，特殊时候特殊手段啊！”

李良摆摆手，“下不为例！”接过纸低头看着里面的内容，勾唇浅笑，“尹舟三这次多亏了你啊。”其他三人凑上前去，阿蛮面上同样难掩喜悦。

第三日午后戴蒙在庆云斋楼同几个厮混的男子点了一桌菜，菜还没吃完在他们疑惑接着震惊的目光下，闯进来一群拿着持有大理寺令牌的人将他压住带走了，说是他涉嫌科举舞弊一案。

大理寺内，李良一袭瑾瑜圆领常服，硬裹式幞头帽戴在头上。眉目俊朗，一瞥一笑尽显少年风气。

身侧站着捧着小本记录着过程的主簿——吴不言。腰侧斜挎了一个布包，头戴硬裹式幞头帽。

李良撩袍坐在上座看着下面站着的钟离流风和戴蒙，瞥见戴见在这冷声道：“国公大人您在这不合适吧，您是官却也是这嫌犯父亲。”

“于公您在朝为官当以朝政为主、不假公济私、清正廉明，于私子之过错该为自己所做之事负责，不偏不帮。”

戴蒙宽大的袍子下握着手心不冷不淡：“李良啊，我就在一边看看，不打扰你们。”

李良盯着他似是在思索他说话是否可信，但见他眸色如常，只是偶尔用担忧的神色看戴蒙。

看向钟离流风和戴蒙二人肃然道：“戴蒙，对于钟离流风说你誊抄、调包了他的考卷你可认？”

钟离流风见这少卿大人与自己年纪相仿，处事不惊，这少年模样秉性处事却略显老成、稳重。

李良是大理寺少卿，也不是他主动审此案，而是他父亲大理寺卿李玳说历练历练他，若觉得棘手在喊他。

戴蒙高喊：“大人冤枉啊！”

戴蒙看向身侧的钟离流风直指他，“定是他意图冤枉于我，大人您可不要听他的片面之词。”说的是句句委屈，蒙受冤枉。

钟离流风死死盯着他，说话隐隐带着怒意，“戴蒙你一口咬定考卷真是自己的那你可背的出？”

戴蒙插着腰昂着头看他面色自若，“自然背的出。”

钟离流风挑了挑眉讥笑一声，眸色一暗喝道：“那好，你就当着少卿大人乃至其他大人的面背出来，若背不出你便麻溜的滚出去这大理寺！”

“我说背得自是背得出。”说完这话戴蒙便开始背，背的还算流利。

戴蒙背完停下还得意的看向钟离流风，他正好与戴蒙对视上，钟离流风摇头失笑。他明白戴蒙没那么蠢，他有胆子干这种事至少有准备。

“那现在到我背了。”钟离流风冷眼瞥他一眼便面向那上座的李少卿。

款款背述，眼神坚韧，他背的也这般流利，无错。

李良听他们二人都能背出，凝眉思索道：“既然都能背出，钟离流风你不是说他誊抄调包你的考卷。那就说明你见过你们二人的考卷。”

钟离流风回想着前两日二人的交谈，“没错。”

李良：“那考卷何在？”

“回少卿大人，在礼部尚书云大人那。”钟离流风看了看屋内见云凌不在，“只是云大人貌似不在此。”

戴蒙得意得笑了笑，挑衅般挑了挑眉，“钟离流风，云大人可没空来此。”

钟离流风拔高了音量直直盯着他，“哦，是吗？”看向戴见身侧的男子，那着布衫的中年男子见他看向自己低头避开目光，往后踱了一步。

戴蒙从衣襟中掏出不知是一折还是两张叠在一起的纸，高举着高声道：“这乃是我会考的考卷。”

李良看向身侧站着的司直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去拿，男子走到殿中央接过戴蒙手中的纸递给李良。

李良本想看看他能怎么演接过展开纸，见纸上的内容握拳抵着嘴轻笑，抬头冷脸将纸拍在桌上，怒道：“戴蒙你是把本少卿当傻子吗？画个乌龟戏弄于我。”

戴蒙原本笑着可当他听见乌龟，震惊的张大了嘴，“乌龟？”疑惑几瞬瞬时明了。

戴蒙和戴瞳孔骤然一缩见敞开的门进来了两个人，为首的是正是云凌，身后是位一抹靛蓝的俊冷少年。

在内的大理寺少卿包括他的手下纷纷讶然认出来是那两日见到抢先他们一步的少年，面面相觑着。

戴蒙手指颤颤巍巍指着二人来的方向，“这……”

阿蛮：“你是想说云大人为何能来吗？”

见二人不说话仰头大笑几声，“哈哈哈哈哈哈。”笑声如鬼魅、令人胆寒止不住颤抖。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