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外的是，郑亦唯第二天到了班里之后就收到了易清恬的同学录。
郑亦唯看着易清恬手里近乎崭新的一整本，挑眉：“是只想给我，还是想所有人都给？”
易清恬本来就有点紧张，被郑亦唯这一说，整个人都愣住了：“我……”
郑亦唯勾了勾手，把整本都接过来。
郑亦唯重操简笔画旧业，然后托梁子璇把本子给他们传了一大圈。梁子珩没看见郑亦唯传的什么，也不知道郑亦唯为啥要传。直到东西传到他手上，他低头一看，一本同学录已经写得七七八八。
同学录最上面是郑亦唯写的，再往上是一张便利贴，还是郑亦唯的字。
“诸位，帮忙写一下，谢谢！”
不知从谁开始，有人get了郑亦唯的意思，往后便利贴旁边开始跟着很多人的笔迹。
-前程锦绣啊姐妹。
-高考加油哦！
-往后万事顺心……
等到同学录传回到易清恬的手里，易清恬拿着它，看着密密麻麻的留言，愣了很久。她一打开就是郑亦唯的第一张，后面的自绘区留言只有六个字：谢谢你喜欢我。
半行半正的楷书，是郑亦唯最喜欢用的字体。
她往后一张一张地翻，翻着翻着眼睛就湿了。
另一边，梁子珩啧啧赞叹：“你真善良啊……”
郑亦唯一笑，含蓄地摆摆手：“记住一句话，小郑治愈世界。”
“当初人家被孤立不也是你的事？”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梁子珩翻了个白眼：“嘁……”
郑亦唯有点无奈：“你这不废话吗，她当时欺负我对象我肯定要站我对象这边啊。”
梁子珩压低声音说：“我要没记错的话，当时……林卿怜还不是你对象。”
郑亦唯想了想也是，然后又哼一声：“我不管，她欺负到我的人头上了。”
“……你厉害。”
“那可不。”
为什么会护着林卿怜呢……
郑亦唯其实比谁都明白。
与其说护着林卿怜，倒不如说护着的是他自己的另一面。
如果不是太早懂事，如果不是需要护着林叙楹……他估计自己是抽烟喝酒干架样样精通的那种，有时候顺便割个腕，或者想不开一下。后来想想，幸亏之前藏得有点太好了，挣扎着求生的本能让他遇到了林卿怜。所以他会护着林卿怜，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恋人。
就像是护着那个快要破碎了的自己。
虽然他会担心被迫跟林卿怜分开，但总归……结局是好的。
只要考完高考，他就可以带林卿怜出去玩了。
再过几年去荷兰结个婚，他俩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
郑亦唯越想越觉得幸福，叹了口气，幽幽地嘀咕：“想我对象了……”
旁边的同桌梁子珩：……
他就知道。
“虽然我这样说显得很不礼貌，但是郑亦唯同学，能不能请您滚去二班跟林卿怜同学相亲相爱然后不回来了？”
“知道不礼貌你还说？”
“滚一边子去，我就不稀得跟你这种恋爱脑说话。”
郑亦唯：“我希望你过会儿还能这么说。”
结果没过几分钟，梁子珩毕恭毕敬地端着自己的数学卷子凑过去：“亲爱的唯神，您可不可以大人不记小人过地给我讲一下这个压轴题呢？”
郑亦唯：。
郑亦唯叹了口气，朝他伸手：“题，给我看看。”
万万没想到年级组给他们准备了一个更大的惊喜。
实高的高考是连着考场在自己学校里举行的，因此他们的休息时间定在了六月五号上午开始收拾考场。到了现在这个节骨眼，基本上所有人都学到麻木，神经紧绷，故而这消息丢到高三就像丢进一滩死水，听个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六月四号晚上，晚自习刚刚开始，万籁俱寂。
天很热，再加上到了这个时候也没人学得进去，大多是翻一下书，翻一下错题本。猝不及防地，余鹏程拍了拍喇叭，广播发出一阵尖锐爆鸣。郑亦唯手下英语作文最后一个字母的尾巴没收住，甩了出去。
“喂喂喂，大家在听吗？”余鹏程清了清嗓子，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同学们，今天呢，是六月四号，还有两天，你们即将奔赴人生中最重要的战场。
“第二节晚自习呢，我们会有喊楼的活动，所有的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们会来给你们加油。”
整个高三部一片小小的躁动。梁子珩猛地抓住郑亦唯的胳膊：“……什么意思？他说什么？”
郑亦唯扭头看他，这才发现梁子珩脸上是浓浓的疲惫。
余鹏程在广播里继续说：“这一年，大家辛苦了。
“第一节晚自习，我们年级组的老师们商量的结果是，留给你们自己。”
整个高三一片喧哗。
“第一节晚自习开始，我们会让所有高三灯全部关上。年级组会放在广播里一些音乐，同学们也可以自己来点歌。
“唯一要求是，你们要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其他老师和同学。”
余鹏程擦了擦眼睛，在广播里慢慢地说了对这一届的几乎最后一句话：“我和年级组的所有老师，祝同学们高考加油。”
没过一会儿，电闸拉下，全高三班里的灯全部熄灭。只留下走廊的灯，有的隐隐约约闪闪烁烁，有的昏暗着长明。
郑亦唯靠在桌子上往外看的时候恍惚了一下，这情景他太熟悉了，就像那些高三冬天早到的清晨，住校生还没到，整个阶段只有一两个班的灯是刚刚开的。他跟林卿怜只会默契地对视一眼，然后各自回班，开灯，收拾东西，然后各自开始学习。
只是现在天亮得越来越早，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过那种景象了。
他觉得他跟林卿怜他俩谈恋爱，谈得理智得可怕。彼此都知道自己和对方这一路走过来有多不容易，也不可能沉迷于温柔乡自甘堕落或者拉着对方堕落。
就差高考临门一脚了，傻逼才放弃学习沉迷恋爱。
梁子珩愣了一会儿，发现他身边的郑亦唯不动声色地蹲下去，往外溜。他盘算着郑亦唯指定去找他对象去了，笑了笑，摇了摇头。
他兄弟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却不想没过一会儿广播里的轻音乐换了，一声“蓝牙模式”响彻整个高三，紧接着，郑亦唯含笑的声音从广播里传来：“那就，祝大家，高考加油。”
梁子珩：？？？
这哥们怎么跑那么快？不谈恋爱了改勾引人了？
同学渐渐开始往走廊和天井院聚集，这时不知哪个女生在高三部中间的天井院大喊：“老公——下辈子能不能喜欢女生啊——！”
整个高三部的哄堂大笑中，广播里传来了一声郑亦唯后知后觉的“嗯？”。前奏响起，一阵熟悉的钢琴声，梁子珩眯着眼睛想了半天：“这是……”
梁子璇眼前一亮，喊了出来：“海阔天空！”
有个女生轻声抱怨：“唯神为什么点这个歌啊……”
“虽然说老了点，但是这个歌是真的有意境好不好……”
议论间，音乐已经开始。郑亦唯晃了晃神，走出年级组，走到了走廊旁边的柱子边，被阴影处的林卿怜抱住了。
郑亦唯顺势靠在墙上，任由林卿怜拽着他的衣领，凑到他耳边，轻声喊了一句：“老公。”
黑暗中，郑会长立马飘飘然到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拉着林卿怜就溜。他拉着林卿怜下楼往后面的小山坡跑，隐隐约约地身后有广播歌声还在追着。而他们身后，在粤语歌声的伴奏下，越来越多的同学走到了天井院和连廊。他们站在窗边，吹着风，看着这个自己整整一年没有好好看过的高三部的风景，跟身边的兄弟，闺蜜或者男女朋友聊着天。
晚风温柔得不可思议。
郑亦唯带着林卿怜左躲右躲，一路跑到旁边他俩经常聊天的假山旁。
“刺激，我第一次带人躲过学校所有监控。”两人坐下来，郑亦唯压低声音，“等会儿第二节晚自习记得回去，要不然他们就发现了。”
林卿怜眯着眼睛，顺从地靠在草地上：“怎么，你想打野战？”
郑亦唯“啧”一声，娴熟地一巴掌招呼到林卿怜脑袋上：“话怎么那么多？”
郑亦唯跟林卿怜对视上的时候发现，林卿怜眯着眼睛看他，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挑衅。
“……”搞半天估计是他惯的。
郑亦唯没跟他废话，熟门熟路地掂起了林卿怜的领子，凑了过去。
还没有别的人点歌，郑亦唯点的“海阔天空”就一直循环着。
可能是毕业了就要分开的缘故，所有小情侣都分散在了高三周围，郑亦唯明显感觉周围的空气越来越拉丝。他俩躲在一堆竹子底下，暂时安全。
直到某位emo哥在广播站放了一首“可不可以”。于是，校园的空气从某一瞬间变得伤感起来。
“好听吗？”郑亦唯问靠在自己身上的林卿怜。
林卿怜眯着眼睛看着天空，抬手要抓星星：“好听。”
郑亦唯看着他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
音乐恰逢其时地播到了一个温柔的关键节点。
“只是刚好情窦初开遇到你
不希望我的未来不是你……”
林卿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靠在郑亦唯肩上，轻声说：“郑亦唯，谢谢你。”
郑亦唯勾了勾嘴角，福至心灵，也轻声说：“宝贝儿，高考加油。”
“怎么叫这个……”林卿怜突然有点觉得丢人，“你正常点。”
“为什么，”郑亦唯歪头，“亲对象都不能叫了？”
“不能。”
郑亦唯思考了一下，粲然一笑：“好的宝贝儿。”
余鹏程的声音再次在广播里响起：“请大家速速回到走廊。我们即将开始喊楼活动。”
郑亦唯对林卿怜招招手：“走吧，回去喊楼。”
别的不说，这个还是要参加的。
林卿怜站起身，拍了拍校服裤子，跟着郑亦唯一起往回走，小山坡亮度不高，树影婆娑，根本看不清谁是谁。
郑亦唯没说话，带着林卿怜往下走。小路崎岖，什么都看不见，林卿怜抓着他的手，抓得很紧很紧。
郑亦唯握着他的手，心都软了。
年级组，余鹏程放下话筒，在旁边一边调音乐一边感叹：“多少年了，每次到这个情节我还是很激动。这大概就是岁月如故吧。”
扶柳在旁边哼哼笑了两声：“你那是叫岁月无情吧，头发都掉完了还岁月如故。”
余鹏程挠了挠自己毛发尚还旺盛的头：“没掉完，这么多年了也没掉完，这两年那都是郑亦唯那小崽子气的。”
“哎呦……自己老了还不承认……”
老余十分幼稚地别过头，扭动音响。年级组老师早已经通知各班课代表早早做好了准备，按班级领取并给大家分发荧光棒。
由于实验班三个班人数加起来顶普通班的俩班，余鹏程特地安排了两个箱子让她们给抱回去。于是梁子璇和邵敏各自抱着一大箱子的荧光棒往实验班走，中途还差点被梁子珩那几个截胡了几次。
“邵敏、张晓茨、李亭……”梁子璇一边分荧光棒一边絮絮叨叨地点人头，点来点去看着剩余的几个，“这还有谁啊？唯神？林卿怜？人呢？”
梁子珩拿走了自己和周晓渔的那份，一边调整着自己的荧光棒的灯光一边毫不在意地调侃：“正常啦，他俩经常单飞，指不定又到哪鬼混去了。”
刚回来的郑亦唯听到这话，不客气地伸手拿走了俩荧光棒：“谢谢。”
梁子珩吓了一跳，忍不住好奇：“郑亦唯，你怎么回来了？”
“我再不回来你是不是就要造谣我俩直接去乱搞了？”郑亦唯一边把荧光棒递给跟过来林卿怜一边谴责他，“你真是不善良。”
梁子珩讪讪地挠了挠头：“哪有。”
林卿怜凑到郑亦唯耳边：“你没乱搞？”
郑亦唯理直气壮：“没有，你冤枉我。”
林卿怜忍不住阴阳怪气了一声：“哟，就你还没……唔唔唔…”
在梁子珩和梁子璇探究般的目光下，林卿怜被郑亦唯捂住嘴拽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