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手臂挡下高高抡起的棒球棍，一个用力，棒球棍就被伊佐那抢到手里，变成了他的趁手武器。一下，两下，三下，哐当一声响，他抡起棒球棍大杀四方，又一脚将其中一人踹飞了几米远，将人摔在墙上，爬都爬不起来。

棒球棍被他砸成两段随手扔掉，换成拳头，砸在对手身上传来他们的惨叫或是闷哼。

明月只觉得拳拳到肉的打击声实在刺耳，她也对干架过程没什么兴趣，最多只在乎最后谁赢这个重要问题。

好像没过多久，巷子里的击打声渐渐平息了，只剩下粗重的喘气声和哀嚎。她探出躲藏在巷口的脑袋，发现本就脏乱的巷子里现在一片狼藉，四个人姿势各异的摊在各个角落，像几团七零八落的乱泥。

而黑川伊佐那，他慢慢地往巷子口走，走几步，见她往这边看就停了下来，好像在休息。

结果很明显：黑川伊佐那赢了。

“你真厉害呀。”明月感叹。

和她那天凭着疯劲吓跑原田他们不一样，原田他们是留着鼻涕的小混混，真正伤筋动骨的打架他们是完全不敢的，因此上次会被明月吓跑。而这个□□，明月总觉得他们身上有种不谙世事的戾气，因为无知无畏而很敢下狠手。

扫一眼确定战况，四个人鼻青脸肿，脸上涕泗横流。明月走进去观察黑川伊佐那的伤势，发现这家伙身上也算不上多好。

她把手机还给伊佐那，围着他转了一圈，对他的伤势皱眉，“我们走吧。”

黑川伊佐那的眼睛一直盯着明月，细细观察她的表情。发现她没有露出半点害怕或是反感的情绪，他的眉毛忍不住挑起来：“你知道我干了什么好事吗，打架斗殴，欺负同学什么的，你不害怕？”

“害怕？这有什么好害怕的。不就是打架嘛。”明月觉得这孩子真是奇奇怪怪，“我打起架来比你还疯呢，况且我对你好，你又不会打我。”

“你刚说我们走，那走哪儿去？”黑川伊佐那噎住，转头换了一个问题。

明月再次用‘你是不是傻’的眼神看着他，指了指他破皮的额角，“去医院啊。”

她没忍住，恶作剧般用手指轻轻戳了戳黑川伊佐那青紫的嘴角，得到对方因为疼痛的一声吸气。

他额角上的血顺着脸颊流下来两条血痕，把半张棕色的皮肤染成红黑色。黑川伊佐那打掉明月的手，没好气地看她一眼。他绕过她，两只腿直直地往前走，僵硬的像是机器人，一点也不愿意弯一下膝盖。

“你伤着膝盖啦？我看看。”

“看什么看。”黑川伊佐那略微烦躁地打断她，捂住她的脑袋推到一边，“你又不是医生。”

虽然这家伙语气不耐，态度恶劣，但明月想了想，“你说的对。”

等两个人闷头走到能处理外伤的诊所，一路上诧异又茫然的明月终于想明白黑川伊佐那的反常是因为什么。

“你觉得我讨厌打架，怀疑我会因为你打架就不和你做朋友？”明月好笑的问道。

坐在医疗室，黑川伊佐那的两条裤腿都被挽到了膝盖以上，明月悄悄感叹还好他穿的是宽松的裤子，不然一个不好就得现场脱裤子了。

黑川伊佐那的袖子也被挽起来，他身上所有有伤的地方，除了屁股以外，其他的全部都露了出来。

他到是像很反感又无可奈何的样子，黑着一张脸，闷闷地瞪眼警告明月不要随便偷看，耳朵尖却悄悄红了。明月没有戳穿他，表示尊重地偏过头去，示意自己看不到。

任凭医生给自己上药，黑川伊佐那一边生硬地回答道：

“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出身普通家庭的孩子，再怎么也不应该和我这样的坏家伙牵扯到一起。”

“啊？”明月感到很怪异，“你觉得我是好孩子？”

她惊讶地一把转过头来，“那天我被原田他们一伙人抓头发抢钱的时候，你不是在场吗？”

黑川伊佐那想到了什么，陷入自己情绪中，理直气壮地反驳道，

“那你也是在他们主动揍你的情况下反抗的吧？换在平常，你会因为他们骂你几句就对他们动手吗？不会吧。你会老老实实地告老师，叫家长......”

明月深深皱眉，露出一副‘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的表情，“想多了，他们压根就骂不过我。”

被她直白点破，黑川伊佐那一愣，还真是。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明月猜想，这孩子是不是应激反应？因为渴望却又失望过很多次，所以他没安全感，才那么多疑。

趁着他发愣的空档，上药的医生跟护士有机会插嘴，开始询问伊佐那伤成这样的原因。车轱辘话问来问去，不过也是例行公事般询问一下，表示医院该做的都做到了，接下来发生什么与医生们无关。明月觉得他们只是想嘴上问问，无用的表达一些善意和关心，并不能真正帮忙解决问题。

哪怕如果事实上真的是黑川伊佐那被霸凌，被针对孤立，告诉了这些人也是徒劳无功的。

眼见黑川伊佐那冷淡地闭上嘴，一言不发，明月干脆道，“我们出去吃饭的时候被一群混混围堵抢钱，我朋友为了保护我，让我先跑，他断后，结果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听到这段话，黑川伊佐那抬起眼皮扫了她一眼，又很快撇开脸去。他的眼神晦暗不明，不知道藏着什么。

护士阿姨好像听进去了，半是抱怨半是感叹的说道：“最近经济不太好，挣钱不景气，家长们生活压力大，于是在街上乱窜的孩子就多了起来。”

“是呀是呀。”明月接话，“就是因为家长不好好教他们，那些孩子才会变成小混混干坏事，在街上偷鸡摸狗不说，还会在学校霸凌欺负同学，整就一个不干好事。”

“你这孩子，还挺懂。”护士笑了，又闲聊起另外一件事。

“说起来，我家孩子就被他们班的混混勒索过，据说那孩子在学校霸凌其他孩子好几回了，打架勒索，什么坏事都干。小朋友，你们要是碰见那样的孩子可要离远点，学校叫了家长来整治也没有用呢。”

“为什么？”明月皱眉，“家长不负责任成这样了？”

“因为他是孤儿，是住在设施的孩子。”护士阿姨说道，“没有父母教导的孩子最容易变坏。”

她在清理黑川伊佐那膝盖上的伤口，血肉和裤子粘连在一起，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在泱泱地渗血。护士阿姨低着头，因此没看见黑川伊佐那骤然变化的脸色。

注意到黑川伊佐那突然握紧的拳头，下一秒，明月突然说道，“也不是所有的孤儿都这样，孤儿们很惨的。”

黑川伊佐那的身体瞬间僵了一秒，他低着头，明月看不到他的表情。

护士阿姨的头发被规规矩矩的梳起来，头发黑亮柔顺。他一直低头盯着人家的头顶看，好像要把人家的脑袋盯出一个洞。

“孤儿们没有父母庇护，最容易被其他人欺负，尤其是分不清善恶观的学校孩子。最近经济大萧条，经济不好的时候，整个社会的文明都会呈现下降状态，更别说全靠政府支撑的保育院了，孩子们失去父母，又收不到应有的保障，整个社会都会欺负他们。而有些父母双全的孩子，本性却是恶毒又自私呢......”

护士阿姨露出诧异的表情，显然对她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却能说出这样成熟的一番话感到惊异。

明月顿了顿，又道，“善良的孩子是最底层的被欺负的对象，有些孩子打架，不是因为喜欢，毕竟谁想要疼痛跟受伤呢，又不是天生的暴力狂。有的孩子打架，单纯是因为没有成年人保护他们。大人们看不到的角落那么多，为了保护自己好好活下去，他们能怎么办？”

“小妹妹，你懂得真多呀。”护士阿姨慈爱的笑了。

“你和你的朋友都是善良的好孩子呢。”

总算结束了繁琐的治疗过程，黑川伊佐那沉默地看明月缴费付钱，他看了她几秒，又撇开脸看向别处，好像在纠结什么。

察觉到伊佐那的动静，明月倒没说什么。她猜不透少年心。

“走啦，咱到中华街吃饭去。”

经历了这一通事，出了诊所，已经快到晚上九点了。明月感到很饿，估摸着黑川伊佐那也是，毕竟他在长身体又那么能吃。

这会子的街上才开始夜生活，很是繁忙。人来人往间，两个小孩子不可避免地会被大人们的热闹影响到，被不小心撞到肩膀，蹭一下手臂什么的。她想和伊佐那再去一次中华街，就一直往前走。然而走了一段路，明月感觉到身边没有人，回头才发觉黑川伊佐那不知什么停在原地不走了。

她快步跑回去，“你怎么了？我们一起吃饭去呀。”

黑川伊佐那敛着目光，“你是大小姐吗？”

明月不受他的冷淡影响。她踮踮脚，扒着黑川伊佐那的肩膀，比划了一下他们之间的身高差。因为伊佐那年长两岁的原因，他比明月差不多高半个头。虽然觉得伊佐那总爱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她还是回答道，“不是啊，我哪里像个大小姐。”

黑川伊佐那不为所动，“那你哪来的这么多钱，天天请人吃饭什么的，你偷偷拿了爸妈的钱吗？”

“当然不是。”明月解释道，“那是他们留给我的生活费，有好多。”

“那你为什么缠着我，因为无聊？”黑川伊佐那冷淡地扫视她。

不明白哪里不对触碰了伊佐那敏感的神经，明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是啊，我很孤独，所以我想跟和我合得来的人做朋友。”

“是吗，原来是这样。因为孤独，所以才找上我。”

黑川伊佐那意味不明地呢喃着，陷入了自己的情绪当中。他把头慢慢往上仰，好像在看夜空中的星星。

明月也学他，跟着抬起头。还没几秒钟，拥挤的人流里总有一个家伙格外不小心，不知是谁撞到了明月的背部，她不受控制地往前仰倒，踉跄中，差点把黑川伊佐那推到了地上。

“所以我们是朋友了。”站定后，明月突然说道。

“我只跟你合得来，就算以后有了别的朋友，肯定也只和你关系最好。放心，你是摆在首位的。”

黑川伊佐那的神色微妙地变化了一下，他抿了下唇，“你真是越看越奇怪。”

“和我一起去吃饭吧，朋友。我不想一个人。”明月一下子绽放一个灿烂的笑容。

见伊佐那皱眉，她又道，“你刚刚承认了的——不说话反对就是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