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成子,你咋才过来。”男人一把拉过冲过来的人,将人推到病房外,等待已久的护士将手里的病危通知书送到他手上。
赵成在来的路上就已经知道消息了,双手颤抖着接过笔签下自己的名字,笔迹如同爬虫一样难看。护士没有多言拿着东西就连忙冲进了产房。
等人一走,赵成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跪倒在地上。那个高个的大男人跪在地上哭的狼狈。他双手不安的搓动着,双眸紧闭,一遍又一遍的祈祷:“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赵成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妻子会出事。还好自己的大学朋友就是妻子的同事,一发现问题就果断带着妻子去了医院。当年他和他妻子走到一起还是这位朋友介绍的。
他和妻子的老家离这里太远,因此双方家长很少过来。自从妻子怀孕后,丈母娘就过来照顾妻子,只是老人家不太会用现在的新奇玩意儿,暂时还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出事了。
朋友也知道赵成内心如何焦灼。他蹲下身没有开口安慰而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予无声的鼓励。此时此刻,他们站在病房外出了祈求上天什么也做不了,一切只能靠医生的努力。
朋友见他双目赤红,便想要说上两句,总不能一个救出来了,另一个倒下了。他还得撑着照顾自己的老婆呢。
他刚要说话余光就看到了白色地面上的鲜红。他脸色微变,此时他才发现赵成实在有些狼狈。他不算是一个细心的人,只当是赵成急着过来没有注意。这时候他才注意到他的衣服都有些破损,手臂上还有些擦伤,腿应该也受伤了,所以地面都被鲜血染红。
“咋回事!你受伤了!”朋友吓了一跳。
赵成缓缓张开眼,眼里还残留着恐慌和不安,“只是出了车祸,不要紧。”
朋友一听,心都提起来了,你确定你真的没有问题吗?你在流血啊!
“护士,护士!这边有人出车祸了,拉走,快拉走!!!”
于此同时,十公里外的一处路旁,医护人员发出惊恐的尖叫声。
人呢?躺在这儿的人呢?不是刚刚还在这里的吗?他只是把另一个伤者先拖上担架,怎么一转眼另一个伤者就没了!!!
“李青竹,你给我站住,我今天保证不打死你!”村口的小路上,女人拿着竹条追着前方的半大小子。
那少年转过头吐了吐舌头,“我又傻!我才不停下,有本事你来追我啊。”
村口的大爷大妈嗑着瓜子,喜滋滋地看着这一幕。
李家这个小子太闹腾了,一天不打上房揭瓦。作为李家的晚来子,李青竹深受爸妈疼爱,养成这个不怕天不怕地的性子。好在比他大十五岁的姐姐能够镇得住他。每次李青竹的姐姐回来,大家都能够看到这喜闻乐见的一幕。
等晚上回去,住在李家周围的人家应该可以听到李青竹的哭喊声了。
竹条甩在李青竹的后背上,李青竹疼的直接跳起来,身子一下子飞出去,嘴里还逞强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怪不得嫁不出去。”
身后的年轻女人也不过二十出头,听到她的话,脚步一顿,舌尖顶了顶腮帮子。好好好,这么玩是吧。她脱下外套,扯下手腕上的皮圈。
头发一扎,有我没他!
傍晚,李青竹被自己的亲姐姐提着耳朵提溜回家。亲姐不愧是亲姐,一路上不忘念叨:“你看看你,学习不好,还惹是生非。”
“爸妈都说了,不指望我有多出息。”李青竹委屈地辩解道。再说了他也没那么差啊。
亲姐深吸一口气,“那也不能太没出息!你在学校还打人!”
“那是我的错吗?明明是他的错,是他先欺负人的,我这叫行侠仗义。”李青竹更理直气壮了。
“就你话多!”
家中灯光一亮,饭菜的香气从门窗飘出来。屋内的母亲将最后的汤放在桌上,看着带着儿子回家的女儿笑了,“好了,洗个手,快吃饭吧。”
李父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嫌弃的撇撇嘴。他们好话说尽,他非不听,好了,他姐回来就彻底老实了。当年让女儿去学散打简直是最妙的主意。
真该让大女儿多揍他几顿。
饭桌上,李青竹啃着最喜欢吃的排骨,突然说道:“我最近一直在做噩梦。”
“做什么噩梦?考年级倒数第一,这不算噩梦,这算正常操作。”他的姐姐毫不客气地说道。
“你不要小看我啊,我才没有那么差劲。”李青竹十分不满,“我是梦到你们不要我了,还要把我卖给别人吃肉。”梦境里的他十分可怜,没有人爱他,无人在意,周围像是有无数怪物要将他撕碎,他只能一个人咬牙撑下去。
可现实和梦境是不同的,噩梦醒来,他听到的是爸妈的念叨,温热的早饭早已经准备好。哪怕他调皮捣蛋,他依旧被爱着。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噩梦。
李青竹的姐姐翻了一个白眼,“我是真的想把你卖掉!”
“姐,你太过分了!你就一点儿不爱你亲爱的可爱的弟弟吗?我是你亲弟啊。”李青竹不满地控诉到。
他的亲姐撇撇嘴,却不忘给他夹菜,“要不是亲弟,我早就打死你了。”
“我做了一个梦。”男人说道,一个漫长的梦,随着醒来,梦境逐渐模糊。他想要去看看。
一路前行来到目的地,他指着纪念碑上的名字说道:“那里有我的名字。”
身旁穿着白裙子的陌生女人听到他的话微微一愣,随着朝着他笑道:“那里也有我的名字。”
“怎么这么热闹。”赵成抱着孩子好奇地问道。几个月前发生的事情对他来说仿佛是一场梦。妻子危在旦夕,自己惨遭车祸,老天保佑两人相安无事,一对龙凤胎也平安出生。
家里的长辈后来才知道这件事,差点吓晕过去。几月过去,他和妻子的身体都养的差不多了,便计划着回来看看父母。
之前一段时间他一直没睡好,一直在做噩梦,总是梦见自己出了车祸没有赶得过来,而妻子孩子死在了手术台上,直至梦境中父母绝望的哭喊击溃梦境。现在回来正好放松一下。
在老家没待几天,就听到敲锣打鼓的声音。
赵成的母亲走过来说道:“是隔壁村的。隔壁村的那个丁优,你知道吧,一直没啥本事。后来跳河救了个人,还去当了兵。还是部队里好啊,现在拿了奖回来了。”
赵成愣了许久才从记忆深处搜罗出丁优这个人。他有些好奇,两家并不算太远,他便带着妻子去看看。隔壁村敲锣打鼓,记忆中总是唉声叹气的两个老人昂首挺胸地坐在家门口,他们的儿子坐在中间,三人一起扶着那个“一等功臣之家”的牌匾。
赵成在心中惊叹,活着的一等功的确厉害!
丁优似有所觉,抬起头看了一眼。两人四目相对,俱是一愣。两人莫名有种熟悉感,那种久别重逢的冲动让两人鼻尖酸涩。可搜罗记忆,他们并不熟悉。想了半天,也想不同这样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凭什么啊,你一天到晚摆烂还那么厉害。”大学寝室内,有人抱怨道。
坐在上铺打游戏的清秀男人咧开嘴一笑,“哎,我就是厉害就是牛逼。”他没有什么上进心,不过天生的好运气,一条烂命就是干!
“我真是服了。巫灵族为什么要住那么远。”年轻人骑着自行车碎碎念。同为华国少数民族之一,同为民族自治地方,为什么巫灵族的地盘就那么偏远。开车进不去,汽车要好久,为什么国家不开山造路?
“我当年是抽了什么风,非要去考公务员。不是说公务员金饭碗的嘛。为什么我这么苦逼。”他继续念叨着,双脚都快踩冒烟了。
不知道多久,他终于冲过了这片一线天看到了迷雾笼罩的树林。其实,他还是比较理解为什么这里不对外开放的,但巫灵族的人真的不能搬出来生活吗?为什么每次吃苦的都是他。
他颤颤巍巍地走进密林,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虽然偷感十足,但小命要紧。
“咔”男人绝望的看着脚下被踩断的树枝。很好有一定的概率遇到人,剩下的概率……
一股风刮来,周围的迷雾似乎都散开了些。他咽了咽口水,直直对上一双凶兽般的大眼睛。他双眼一翻,差点晕过去。不是他太没用,而是他面前的是一个有人高的大老虎。他和老虎平视。这要是在外面还真见不到这么大的老虎呢。这可是巫灵村特产。
“爹,我喊你爹行不行,下次我来的时候,你别这么热情。”他真的是服了。每次都被吓,早晚有一天得被吓死。
这也是只有他过来的原因,一般人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那只吊睛白额虎用下巴拱了拱他的脑袋,十分亲昵。男人十分想死,真的,有时候他真的不想干了。
随着大老虎进了巫灵村,男人熟稔地和周围人打招呼。
“赵大爷,忙着呢。”他冲着村口剥豆子的老人笑道。老人看起来精神头很不错。
赵虎看了一眼,有些惊讶,“小陆,你咋一个人来了,不是说好了,让人去接你嘛。这山路不安全,下次别这样了。”
“没事儿,没事儿,我路熟得很。”小陆满不在意地说道,随后蹲下身和他一起剥豆子,伸手摸了摸在地上戳虫子的小孩。
“这小子都那么大了。”小陆笑道。
赵虎看着在一旁玩的重孙子笑道:“小孩子长得快。”
“祖祖,阿妈欺负我。”一个说话软糯的三四岁小姑娘直接扑倒在赵虎怀里。赵虎有三子两女,这是他小女儿的孙女。
赵虎一把将重孙女抱在怀里,“她咋欺负你了,祖祖给你做主。”
小陆看着赵虎这般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和赵家人说了几句,他去了村中心,和村长说了最近的政策。虽然巫灵村联网,但有些事得当年说清楚。
从村长家离开后,他和熟悉的几家人打过招呼,随后径直去了村子的祠堂。
祠堂很安静,白色和红色的灯笼高高悬挂,他走进去来到正厅,看着一排排牌位深深跪拜。这是他每次来到这里必做的事情。他专门负责巫灵村的事情,对这里的过去也有所了解。
当年巫灵村的壮年男丁尽数离开巫灵村保家卫国。这一排排一列列全是当年战死沙场的英雄。
他还知道这里的英雄不只有巫灵族族人。当年从这里走出去的还有其他人。他的爷爷和他说过那些人的故事,爷爷曾经和他们并肩作战,救过他们也被他们所救。
那群人不远万里而来,却永远留在这片土地上。
爷爷一直希望他有一日能够来巫灵村祭拜他们,而他也不负众望来到了这里。
他还知道这牌位之后还有一百多个纸人,每个牌位对应着一个纸人。巫灵族相信逝去亡魂会寄居在纸人身上再次看着这个世界。
真希望这是真的,让他们透过纸人的眼睛再看一眼这个世界。
不知,他们是否满意如今的世界。
不知,他们心中所愿能够皆成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