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船停靠富宁，我们几人下了船后，刑部官员继续随船回京。
张闲派侍卫来接我们，路上侍卫道：“今日早晨刑部段大人已将案件相关的所有人带走。大人如今在官府处理剩余事务。”
“除他以外，可还有其余官员到富宁？”我问。
“不曾。”侍卫道，“段大人至官府后并未多言，只大致听了大人的简述便带人回京。”
官府，张闲正认真写字。侍卫通传后他立马来到府门，此时马车正巧停下。
“便不进府了。”我开口，“来见张大人也是想了解具体情况。”
“方大人在您离开后的第三日便回了富宁。”张闲点点头道，“下官依您的吩咐派侍卫在所有入县路上驻守。方大人看到侍卫并不惊讶，随着他们回了官府。下官去问了些话，方大人并未搭理，只道下官无权干涉。后方大人想自行回京，被下官拒绝。他道您定已将其定罪，如今他已知晓，望放他回京请罪。下官争不过，便将其请入牢狱等您回来，而后便是段大人来此地带走他们。”
我听着这话，也懒得管方景衡，如今他被带回京城，我也不用再费心。
“他没说什么？”我问。
“他道您真狠心。”张闲的声音低了下去。
我笑道：“想必何万和陈里也是这般说辞。”
“是。”张闲点头，“下官随段大人去牢狱押人，他二人知晓是刑部的官便大吵大闹，嚷着说您太过狠心。但当时段大人拿出您给的一封信，他二人神色瞬间由怒转喜，傲气十足。”
“季大人留给二位的信。”段励开口。
何万接过那信，在空中得意地晃了晃，扬眉道：“哎呀，这可是季大人的信。容下官一阅。”
段励扫了二人一眼：“无论信中所言如何，二位大人今日定要随船回京。”
“季大人何时回来？”陈里笑道。
“今日傍晚。”段励开口。
“既然如此，大人何必这般情急，等等季大人再一同回京也不迟。”何万边拆信边笑道。
“不必。”段励道，“待二位看过信件便出发。”
何万撇了撇嘴，继续打开那信，隐约从纸背看到几行字，飘逸中略带焦急。二人对视，眼底皆涌上笑意。
打开那信仔细阅读，二人脸上早已无笑，嘴角轻颤。何万捏着那信的指节不断收缩，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字，又再读了一遍。
这次完全是气急攻心，他立马抓着那信快速皱成一团猛扔在地，恨不得将其撕烂，喊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好你个，”何万气得险些晕厥，又不敢多说，只重复道，“好啊，好你个季大人！像淬了毒似的！”
与此同时，段励松了口气，开口：“二位大人既已读信，就请上路吧。”
“方景衡呢？”陈里突然问。
“已在船上，今日一同回京。”
“也是季大人的吩咐？”何万问。
“此乃京城刑部命令。”段励示意侍卫开门，“二位大人不必多言，回了京城自会有官提审。”
与张闲擦肩而过，何万重重撞了他一下，停下脚步回眸：“这回高兴了？”
“二位大人含笑九泉了。”张闲笑道。
“你！”何万本就未平息的怒气此时更甚，两股怒火冲天，他迅速转身抬脚就要踹。
侍卫立马抬手制止，冷冷道：“大人莫要失礼。”
“他就算了，你敢拦本官？！”何万咬牙切齿气得不行，抬手扇了过去。
侍卫站着不动，巴掌却被张闲拦下。他拧着何万的手往下压，笑道：“大人何必动怒，富宁山清水秀，回京路上还望多多欣赏，今后再难相见了。”
“张闲！”何万怒吼。
“下官在。”张闲行礼道。
何万指着他又气得说不出话，最后猛地一甩袖愤而离开。
我看着张闲，到如今身子应好得差不多，笑道：“这两日有劳了。不久后会有京城派官来协助药材一案。”
告知有关信息后我来到万府，正巧几位阿姐都在。
看到我很是惊讶，连道：“怎的今日便回来了？”
“今早刑部带人走，也来府上询问些简单问题，了解相关情况。”水青阿姐道，“但未多说什么，很是匆忙离开。原以为你要过几日才到。”
“选了最快的路线回来。”我开口，看着几位阿姐笑道，“明日我们回京。不知几位阿姐可愿意？”
“明日？！”几人更惊讶，“这样着急？”
“嗯。”我点头，“我想着原先答应过你们要一起回去，如今虽是匆匆，我也问过张闲，案件都已解决。几位阿姐就不必担心。”
“不是担心此事。”柳怜阿姐笑道，“是在此番情况下我们冒然随你入京，我担心会影响你。”
听完此话，我有些沉默。原先并未想过会如此急迫。再入京城脚下的路就不一样了，几位阿姐若被人盯上实在得不偿失。
我开口：“阿姐的可有京城的生意？”
“嗯。”陶适阿姐点头，“三日后会运送物品进京。原先想着你过几日回来，正好一同回去，也不算突然。”
“让船按时离开，我们明日走。”我开口，“我们按原先的速度回去，阿姐的船快，你们在要入京时再乘船进京。之后我再去找几位阿姐。”
“行。”怀杨阿姐干脆道，“我们方才也在讨论此事。你猜如何？”她打了个哑谜。
我摇头。
她道：“这货是以你阿姐的名义订的，多为造船材料。想必是与案情有关。”
“这段时日我们也已备好所需物品，离开早几日不影响。”水青阿姐点头，“总之即便不与你回去，我们也要入京。”
我笑道：“好啊，我也想和几位阿姐多待一会儿呢。”
虽谈笑但如此巧合不免让我多思。我开口：“我阿姐与此次运送关系不多，以她的名义订货若非阿姐的意思，想来应是专程让几位阿姐进京，倒时也许我不便见你们。”说完轻叹了口气。
“你不必担心。”她们笑道，“左右不会如何，你倒想得太复杂。”
我点点头，希望如此。离开万府后我陪着岱渊买了些东西，陪她逛了逛。
偶然间发现远处似乎有一抹熟悉的身影，我问匡愚：“那是陆玄吗？”
匡愚扫了一眼，点头。我看向匡愚，眼力这般好。此时岱渊也逛累了，嘴角都掉了下来。
我笑道：“还能坚持吗，我让匡愚送你回去。”
“不要。”岱渊摇摇头，但整个人靠在云恕胳膊上不愿再动。
“好啦，就不要逞强了。”我示意匡愚，“待会儿我再回去。”
匡愚点头：“您放心，她就是累了，睡一觉就好。晚膳时，属下定些菜品送到宅子。”
“万府递了帖子。”我笑道，“晚膳就不必准备了。先带她回去吧。”
她二人离开后，我看向方才陆玄出现的地方，发现他已经消失。
“走吧。”我朝前继续走，“岱渊想吃的果糕还没买。”
“陆大人在那边。”云恕开口。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突然笑道：“为何这么说？”
“属下听到您和匡愚的对话，稍稍留意。陆大人往那边去了。”云恕侧身看向后方，“应是去买药。”
药？我皱眉，他怎么会买药。
“我知道了。”我点头，“先买岱渊的果糕再去。”
买好后走出铺子，我盯着手中那散发香甜的糕点，索性去了另一铺子挑了几样卖得最好的。
“陆玄还在药铺？”我朝那走去。
云恕盯着我，似在思考。我扭过头笑道：“我只是随口一问。”
“陆大人还在。”云恕道，但她面露不解，“方才您不是问属下为何这么说？属下以为您不在乎。”
“病患我岂能忽略。”我扬唇笑道，“正巧走看看张闲药材处理得如何。”
走到药铺门口，陆玄正坐在椅子上诊脉，低着头显得很是病弱。
我站在门口并未走入，难道他在湖东的康健都是吃药伪装？
我把糕点递给云恕，沉默走进药铺。
大夫还在叮嘱，陆玄缓缓点头：“晓得了。”声音听着也很乏力。
影子落在二人身上，陆玄微微抬眸看来，本就不红润的面色此时更是吓得苍白，睁大双眸抬头，迅速抽回手背在身后，几乎弹跳般站起：“大、大人！您怎、怎么来了？”
“欸！”大夫起身，“叮嘱您的话一下子全都忘了。”
我站在原地盯着陆玄，他那双眼睛此时全身惊慌失措。
“大夫，他身子如何？”我移开视线没有理会陆玄，走到药柜前问道。
“大人可还记得先前老夫说，陆大人若脱离激动便会一病不起。也不知陆大人经历了什么，情绪更是高昂。如今静下心来，病就来了。”大夫一刻不停歇地备药，“但您放心，陆大人一直有在按时吃药，只是乏力劳累而已，并非重病。只温补即可。”
“为何您给他配的药都是治疗的？”我问。
大夫手上动作一顿，并不敢抬头看我，最后叹了口气道：“忘了您极懂治病。”
我回头看了一眼陆玄，他捏着袖子站在那里很是可怜。他看着我摇了摇头，像是在哀求，他似乎很怕我生气。他倒猜对了。
“您请直说，他如何了？”我收回视线问道。
“陆大人确实病弱。”大夫继续配药，“病去如抽丝。这些日子不见陆大人，原以为他安心养病，但如此看来，陆大人应是费心劳神。”
“如此说来，他的身子就没好过？”我问。
“是的。”大夫道，“最后一次为陆大人诊脉，本就劝他不要奔波，可如何劝他都不听，非要老夫配药为他维持身子，道之后回来再诊治。”
大夫抬头看我：“陆大人是随您离开了富宁吧？”
“嗯。”我无话可说。
“那您为何看不出？”大夫疑惑。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陆大人的病原先是京城的大夫为他诊治，吃的药会好些。所以陆大人才看起来很健康。”大夫包好药，“但陆大人这几日似像得了诊治，病情稳定很多，若如原先所说那般脱离激动情绪，倒远比现下严重多了。”
“如今真的只是吃些治疗的药便能好。您不必担心。”
“乘船可会影响，或者加重病情？”我问。
“不会。”大夫装好药道，“寒凉入体早已治好。如今好好吃药多做休息即可。”
他递来一张药单：“这是陆大人此次吃的药材，您请过目。若回京后还需吃药，还劳您将此单交由大夫稍作参考。”
“好。”我收起单子，微微笑道，“有劳了。如今他是否还需待在药铺？”
大夫摇摇头，看着我又有些局促：“容老夫为陆大人说句话，他并非有意隐瞒您，只是……”
我抬手制止，点头笑道：“您所言我都知道，但您不必如此，我会自己问他。”
我看向云恕，她走来付了钱拿起药包跟在我身后走出药铺。
“您不跟着大人离开吗？”身后大夫的声音传来。
我转身，发现陆玄还站在原地，眼眶处似乎闪着亮光。
陆玄挪着步子走出，走到我面前依旧是低头，微微抽泣。
“喜欢的东西都买了吗？”我放慢脚步继续走。
“买了……”陆玄点点头。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并未开口，专心行走。
“大人……”陆玄开口，“您不要生气。”
“我为何生气？”我停下脚步，转身看他。
陆玄亦停下脚步，抬头看我：“下官只是有些累，今日赶路有些累而已。”
“嗯。”我点头，并没有继续走，问道，“你很喜欢吃药？”
“没有。”陆玄开口。
“那你为何不和我说？”我道，“我发现我就是太信任你。”
陆玄突然很慌张，连忙解释：“下官担、担心您不让下官跟着去湖东。所以才出此下策。但、但是去了湖东后下官发现并没有加、加重病情，您祈福后下官甚至觉得已经好了。只是、只是回到富宁后才感觉有些累，怕您发现才偷偷来药铺。”说到后面声音甚至有些哽咽。
“你觉得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