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应辞本来不打算喝酒,但他被荒唐而又有迹可循的事实不断挑逗着理智,连说出去都会被人当做疯子抓走。
他第一次发现不对的时候,还以为是臆想症发作了。
那段时间他回到不愿意回去的家里,试图从可疑的人口中套话,还买了束花舒缓心情。
病发的早上他终于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然而那人却再次出现,把能让他摆脱痛苦的解药打翻在地,嘴上还说着愚不可及的话。
“骆少——”
腿上重量忽地一沉,面前的腰肢熟练地扭动,随之而来的是浓烈刺鼻的脂粉味。
那甜腻的声音从涂着口红油光水滑的唇里细细挤出。
丝滑的长裙从脚踝到领口都很得体大方,款式中规中矩,面料摩挲过他摊开的手掌。
骆应辞猝不及防迎上陌生面孔,目光停留在某处,不出几秒便发出冷笑。
怀里的人看清楚少爷的尊容直接呆住了,对方眼神深邃而含情,薄唇轻启上扬,像是电影里出来的明星。
谁知那眼神突然狠厉,可怕而毫无预兆,如同静默的湖面突然瞬息万变。
伴着惨叫惊呼,身穿长裙的男人狼狈地翻身撞向桌面,耳畔的玻璃杯破碎在地。
“谁让你上来的。”
骆应辞皱着眉头,甩开脏东西似的擦着手。
唐迄还以为对方今天破天荒好雅兴,结果闹了这出,他惋惜地看着受惊的男模,细嫩的皮肤一磕就是个血瘀。
但在假模假样之后却无情沉声道:“滚出去吧。”
男模手挽裙角捂着脑袋,很快害怕地低头逃走。
周围人都早已撤走了,只有被唐迄选择留下来的乔横怔在原地,望着那位同事灰溜溜的背影。
乔横还在欣慰骆应辞会特别关照穿裙子的人,知道这样的行为和跪着的姿势不雅。
结果那人顶着谄媚的脸,一屁股就倒在骆应辞的腿上。
豁出脸面低三下四的就是给他做示范的同行,或许这对于他们已经是家常便饭,道德感连同脱下的底裤一次次剥离。
内心顿时五味杂陈,他相信骆应辞真的会将人按在地上死打。
可骆应辞也还只是个未经人事的学生,这些吃人的家伙连这都不放过。
如果看到是另一幅混乱堕落的场景,乔横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万幸对方并没有融入这种的钱色交易,染上和这里气味相投的恶劣嘴脸。
“喂,把这里打扫了,你也可以滚了。”
唐迄望着角落的人,估计是被这动静吓到,脸色苍白呆如木鸡,不见那副要咬人的傲气。
听见命令的语气,乔横只能四下寻找趁手的工具。
房间装饰高雅不俗,有价值不明的盆景、富丽堂皇的壁灯,有藏酒有冰柜,能想到不能想到都出现了,就是找不到扫帚和垃圾桶。
“……”
“你说什么呢?!”
唐迄闻所未闻,以为对方三两下就走人了。
乔横重复了一遍,等人反应过来突然发出嘲笑,用鞋尖踢着碎渣,无所谓道:“用手捡啊,又没叫你舔了。”
话说完原本昏暗的灯光刷地变白,跟不打招呼的远光灯似的,空间变成了审讯室,把唐迄脸上的错愕照得清清楚楚。
西裤紧紧勾勒出腰臀,勉强半蹲下去的人无言处理脚边的碎片,即使俯身也毫不含胸驼背。
断裂的杯柱滚到了一双运动鞋的边上,鞋子的主人始终坐着,神色不明气压低沉,用手按着疲惫的太阳穴。
乔横收回打量自然地靠近,动作细致恨不得将周围可能潜藏危险的碎渣全部拾起。
发生了那些事他却没有表现出陌生人的害怕。
因为他已经很熟悉骆应辞了,他的声音他的表情,甚至是习以为常的怀抱。
却在闻到对方身上的酒味时当场愣住,心道骆应辞怎么能喝酒?
等会儿他该如何回去,今天不是约定的时间,谁又能像在乔横生病时那样照顾他呢?
“看我收到了什么好消息,没想到那群人他们今天也出现在这里,你猜里面有没有我们刚才说的……”
唐迄接过电话的空档,就看见那个磨磨蹭蹭的酒保趴在地上望着骆应辞,还有胆子撅个屁股勾引人。
他话锋一转,“要死还不滚远点!”
男人还没站起来就被推开,彼时骆应辞也终于睁开眼睛,不紧不慢道:“他们?”
“正好带你去玩玩,就是老杨和那些什么总,喜欢用些铁链捆绑之类的癖好。”
唐迄来了兴趣,脸上眉飞色舞,难得见一个人名就能把骆应辞钓出来。
他还没上前把人真正请动,伸出的手被窜出来的黑影迅速拦截,空中硬碰硬发出啪的一声巨响,手背都被扇得留下红印子。
听见不好的东西,乔横卯足了力气,仿佛刺猬似的竖起尖刺,不管不顾瞪着这个王八蛋。
“你这人到底什么毛病?”
唐迄跟见了鬼似的,结果看见他手里还捏着尖锐的玻璃,瞬间警觉起来。
“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不然马上叫人。”
乔横正面刚道:“混蛋有本事叫警察啊,信不信连人带裤衩都给你端了,在这里欺负高中生算什么!”
“……”
唐迄被吼得有点搞不清楚状况,而在他身后骆应辞的表现更是让人背脊发凉。
压抑的环境像一座大山压着胸口,无论是麻痹大脑的酒精、追求刺激的感官,还是那些不堪入目的污言秽语,这些都无不在挑战乔横的底线。
谁都别想当着他的面,妄图拉骆应辞下水,对骆应辞造成伤害!
乔横可以无视那些恶心的骚扰,正因如此他也知晓那有多么肮脏,多么恶臭。
离开这里,离开这里,他必须带着骆应辞离开这里。
这里就不是骆应辞该来的地方。
*
安静的走廊传来一道急促不安的呼吸,面色凝重的酒保胸口衬衫凌乱,身形瘦弱纤细,后方牵着沉默的少年。
骆应辞眼神复杂,步履却丝毫不慌,大脑仍然保持着冷静,和那人的紧张形成鲜明对比。
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真相浮出水面的那刻反倒不意外。
一个无权无势要靠出卖色相的人竟然敢如此和老板叫嚣。
不管是在这里工作的酒保,还是出自唐迄评价的乔横,他们都不会为了不知后台的少年而得罪有名的权贵。
会把他当成高中生,当需要保护的对象,错漏百出而浑然不知,自以为是自作聪明大夸其话,搅得他的认知天翻地覆的那个人。
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一一。”
男人的脚步始终不停。
直到那道的尾音在长廊中落下回响。
他们行动速度渐渐地放缓,而后呼吸像是骤然扼住,静得落针可闻。
男人小幅度捂着胸口,先前被人拎起来的领子还在提醒着他这里发生的一切。
被冲动占领上风埋头前进的他,满心想着带对方脱离黑暗的地方。现在却装作充耳不闻,试图压下狂烈的心跳,尽量让脑子转得快一点,愈发紧绷的身体却出卖了他。
良久乔横回头松开手,东拼西凑道:“我说报警是开玩笑的,毕竟我还要继续干呢,你……”
见对方抿唇紧绷着下巴,如果不是害怕也不会任由陌生人带着逃离那里。
乔横瞬间找回主心骨,一秒八百个点子,但好像哪种都无法让他真正放心骆应辞的安全。
“叫人来接你回家,我会带你出去,然后看着你上车。”
乔横拿出机主手机的动作一顿,想起对方又不是没有手机,好险差点又先入为主。
骆应辞把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并没有故伎重施向其索要,而是听话地照做。
只不过当然是打给了乔横。
他的这个专用号码只有乔横联系过,就是用来测试对方曾经夸下海口的约定,从来没有泄露出去过,更别提陌生来电。
现在正好是晚上,骆应辞观察着面色苍白不敢对视的人,再次等待那头想要彻底一探究竟。
乔横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抬头眼睛发亮,满是焦急又无奈道:“你快点叫司机吧,或者我们先下去打车,总之这里不是你久呆的地方。”
骆应辞迎上那道目光,才终于表情松动:“好。”
乔横不由自主缓了一口气,教育他这个不好的习惯,“但是以后遇到危险,记得首先打给警察叔叔。”
骆应辞敏锐捕捉到关键,沉声道:“到底有什么危险?”
“这个世界无时无刻不是危险的,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之前行动大多还是骆应辞熟悉的人,这两次接触下来乔横发现对方不仅好哄好骗,连对陌生人的戒备心也不强。
*
“小杨总啊,今天就不谈生意了,都到这里了你说是吧。”
说罢几个稍微年长些的成功人士凑到一起,光听笑声就能想象他们的表情是何种的愉悦和放松。
“喂!我说了在老地方啊,谁和谁跑了?!”
被这群人称为小杨总的男人突然扯着嗓子接过电话,西装革履也挡住他身上不务正业的气质。
“什么神经病,唐迄大爷我很忙好吧,下来兄弟们好好聚聚呗……说找我打听谁,还轮到你来开这个金口。”
“嗯什么,乔横?”
几步开外的安全通道内,听见动静草木皆兵的乔横早早就将人护在身后,一墙之隔的话尽数落入他们耳朵。
事实证明避开这群乌烟瘴气的人是对的,老远就能嗅到他们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铜臭味。
只不过乔横察觉危机的雷达再灵,也没料到会听见自己的名字。
“有段时间没见到他来玩了,什么风能吹到你那儿去?”
“行下次来了叫上你,先说了人可是抢手货只陪不睡!”
男人挥手示意其他人先进去,嘴里叼着烟抵在墙角,开始大放厥词:“认主的,不过你唐迄是谁,人不得给你个面子。”
老地方……
角落的乔横明显身形一滞,后知后觉般反应过来这些露骨的字眼是在说自己。
而用来防身的碎片此刻成为了扎向手心的利刃,沸腾的血液仿佛终于找到豁口,铁锈味随之蔓延开。
身后一股热气靠近,手腕被人死死抓住,力气大得让乔横吃痛地张开了手心。
“谁在哪里?”
动静把外面的小杨总和保镖都引来,乔横回过神的第一时间想将骆应辞挡住,却被对方顺势按进怀里。
“滚开。”
看到来人,骆应辞记不起是唐迄的哪位狐朋狗友,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都做了什么。
骆应辞抬手捧着身下颤抖的人的脑袋,然后捂住了他的耳朵。
现实意义上他搂住的就是一个陌生人,然后在感受到来自那人的气愤和不安后,害怕对方再次听见那些污言秽语。
他已经同情心泛滥到要像那人一样,像那个满口谎话的人一样。
怎么会有人笨到在手机里留下罪证?
你好我是乔横。
我好像没有把你的身体照顾好,如果看到了请给我留个信,祝好!
父母安康,弟弟也很乖。
你的追求者怎么是男的,人品有待考察。
出师不利腿瘸了。
放心吧,总有一天我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