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里无声播放着剪辑过的画面,身穿白色毛衣的男生压在一位男高中生上方不断施加暴力,发疯了般挥动拳头,看上去架势可怖。
摄像头摆放的位置将两人的脸一览无余,巧妙地露出大面积的地毯和装饰风格。
乔横强装镇定躲在弟弟的房间,克制住激动的声音,脸上表情不由惊悚。
他的父母就在外面依偎着看电视,并未察觉到他有任何异样。
他还以为是自己粗心大意换了新手机,让过去的那个变态又找上门来。
“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乔横顿时心绪不宁,暂停掉被记录下来的视频。
骆应辞的手机号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封邮件是你发的?你想做什么?骆应辞你到底想做什么,怎么不把前面的也放出来呢?”
“你说话啊!”乔横头疼地扶着脑袋,“你以为我会和你一样随时随地都在算计,把这通电话也录音在内吗?”
“是。”骆应辞终于开口。
等乔横发泄完脾气,他才语气平平表明了此次的真实意图。
“如果不想这份合同诉讼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不想等会儿就有公安上门将有暴力倾向的精神病人强制收治入院。”
骆应辞停顿了之后,留给乔横喘气的时间,“你知道要怎么做。”
合同是爸妈和他一起同意签下的,但天底下哪里有摆明的好事,骆应辞还留了一手,提前终止治疗方案不仅意味着支付巨额违约金,还会迎来骆氏的官司。
不需要动用多余的精力,他爸妈的工作和事业就能毁于一旦,他们在这座城市二十几年扎下的根就如打了水漂的浮萍。
乔横气血上涌,对着话筒一顿输出,“骆应辞你又在胡闹什么?你就不怕我就把那几天的事情抖落出来?”
骆应辞见他在做无谓的反抗,故意暧昧道:“哥哥你想说这段视频前面发生的,还是在那之后……”
“你敢!”乔横破防呵斥打断道,“我就告你私自带走精神病人,告整个医院违反规定,告你们一手遮天,这个视频就是证据,在那之前你还……还对我做那种事……”
拿着对方递上来的武器,乔横有力回击,按照具体情形说严重点就是试图猥亵精神病人。
话落两边都安静异常,乔横默默吞咽着口水,突然有些后悔,他们还不至于闹得如此严峻。
骆应辞陪他回去的是两个人的避风港,那里有他不断探索出来的小世界,和停留在印象里会帮他剥螃蟹的少年。
他容忍骆应辞的欺骗,默许对方在自己身上胡来,甚至顺着他的心意瞒天过海,留在公寓帮他补习高考,直到父母来接他才重新回到精神病院。
那头骆应辞却突然冷笑,让乔横心里一阵发凉,“难道你没发现吗?”
“哥哥你就是在病房里啊,或许你想看我是如何帮你解决生理需求,但试想一个控制不住拳头和性冲动的精神病会引起怎样的后果。”
乔横错愕的视线落在颜色相同的绒毯上,配合设计好的角度,和病院里悉心为他铺设的房间别无二致。
骆应辞的做法天真又残忍,乔横脑海里闪过无数警告和退意,如今仿佛一一印证。
那就是骆应辞是绝对不能招惹的疯子。
是骆应辞亲自建造了乐园,又把残忍的假象撕得粉碎,偏要在他认为最美好的地方摧毁这里的全部。
原来视若珍宝的羽毛也会成为压垮天平的沉重砝码。
乔横几乎窒息道:“骆应辞你在逼我?”
他张着嘴难以呼吸,绝望如同细密的针孔扎进每寸血肉,狭小的房间传来压抑的啜泣。
耳边响起一阵混乱的碰撞声,伴着猫咪的嚎叫,像是刀叉之类的东西哗啦落地。
乔横条件反射般警觉,呆愣住脸上的表情,那些企图将他淹没的难受戛然而止。
空荡的别墅里,圈圈跳起来叼走备好的牛排,弄得案面一片狼藉,骆应辞心情不佳捡起餐刀。
他不明白乔横满心满眼都是他,他努力抓住了这个狡猾的骗子,要是难过他可以带他远离是非人情,为什么还想着离开,为什么要哭?
他才不是乔横那种容易心软的人,哪怕这个方法行不通,他还有很多制衡的手段。
手里握着锋利的刀,空出的左手正好与刀沿齐平,视线落在毫无遮挡的手腕上,骆应辞愣了几秒像是想起什么茅塞顿开。
骆应辞眉眼被阴影压暗,嘴角却开始挑衅上扬,毕竟乔横再生气也没有挂断通话。
他切着食材发出动静,却听得人胆战心惊,自顾自道:“我给过你选择,是你放弃了我。”
没等乔横反应,对面彻底没了联系。
*
“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喂!昊哥大过年的打扰了,骆家现在除了骆应辞,还有其他人在吗?”
昏黄的街道别说出租车了,连人影都看不到几个,乔横出来得慌乱,一个人孤零零走在路边,抱着保温桶的手被冻得通红。
“你别着急,他们都去英国了,少爷的生日宴就在那边举办。”
钱昊虽然一脸懵逼,如实地向他告知骆家的安排。
说是生日宴,其实从月初要一直持续到开了年,各界华侨名流早已陆陆续续赶赴现场。
为了规避除夕庆生的局限,往年也会用一周的时间操办,光是慈善拍卖就要流出去难以估计的数额。
“上次的绑架已经让骆先生和夫人动了真格,所以你不用担心。”
钱昊点到为止,席间喝了点酒气性上来道:“你现在还是大三学生,那辆进了水的车后续会补偿你,最好听哥一句劝,像他们这种人你玩不过的。”
一片雪花落在头上,乔横频频眨眼道:“什么车啊?昊哥你确定骆应辞也去国外了吗?他明明还……”
钱昊叹气道:“我说实话少爷根本不需要补课,也轮不到一个普通学生来,更何况他已经进入了京西大学,当初高中休学的手续还是我办的。”
哪来的什么招聘信息,钱昊对上初出茅庐来询问面试的乔横,只不过是按照吩咐办事,就和以后每次都顺着他的口风糊弄过去一样。
骆应辞可不仅精通游泳,诸如马术、击剑、滑雪等等,仅仅只占他兴趣和能力培养投入的一小部分。
磨磨蹭蹭将近过去半个多小时,才有辆白色的五菱接了单,收价高出平时的五倍不止。
师傅接到乔横的第一句就是:“先说好那地方可开不进去,现在又是下雪天,只能开到最近的站。”
大过年的都不容易,乔横配合着把目的地改了,剩下的路只能靠自己走。
乔横开着窗,师傅又换了话头叫他自觉关上。
天气预报说过今夜会再度降温,可纷纷扬扬的雪趋势越来越大,像是满天撕碎的纸屑扑在车窗。
乔横用手捂着保温桶身,车内后视镜将他脸上的迷茫框进小小的黑边里。
原来钱助理口中优秀聪明的骆应辞真的别有一番作为,而在他面前却扮演起露怯无辜的高中生。
就连这点都是假的,是骆应辞在配合着他的想象,迎合成为他眼中需要被拯救的目标。
也许在某个晚上他等不到为他过生日的母亲,却会有形形色色的人举杯相邀;也许他暂时困于药物治疗,但大千世界多得是消遣娱乐。
“我操什么鬼天气,小兄弟前面被雪封了,干脆在这里下来呗,我还有一家老小要照顾。”
乔横看了眼外面的作业人员,估计是这边园区的物业,没多说什么就推门下车。
车内的镜子终于照不到他,乔横捏了捏手腕如释重负,朝着司机笑道:“新年快乐,路上注意安全。”
对方什么要求都接受,这种年轻的客人果然是人傻钱多,师傅愣了愣,一脚油门就要离开。
“恭喜发财啊小伙子!”
乔横走了几步,身后传来招呼,很快声音消散在尾气里。
积雪堆积处理起来倒不是最麻烦的,只不过按照当前降雪量,等到了明天恐怕会影响出行,于是物业做好了应急通知,将已经初见端倪的道路封住。
乔横搭着工作人员的巡逻车,省了后面的脚程,攀谈途中得知他们都还没见过本市下起鹅毛大雪。
不过受地理位置影响,持续性的降雪不可能存在,所以比起感到担忧更多的还是稀奇。
乔横也没怎么见过雪,在他的家乡都是下很小的白点,很快融进人的皮肤、衣服里不见踪迹。
内部访客信息里面有他,乔横顺利进到别墅区,他看着保安上报通知,兜里的手机紧随其后响起。
乔横并没有接过,他需要时间思考,因为他确实有点笨,一次两次顺着指引的方向自己靠过去。
人在极度寒冷的时候会产生持续的灼意,甚至想要脱掉衣服,这种强烈的、不合理的悸动把荒漠里的太阳变出海市蜃楼。
你明明很冷,为什么要在意我的冷暖?明明也很害怕,为什么在意我的生死?
乔横我想——你是我的守护灵。
我在这个世界遇到危险,你会来救我对吗?
这次你也会来,对吗?
室内雾气缭绕,恒温面板不断运作放好热水,带着相同期待的人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转身从走出浴室。
外面还在下雪,跳上沙发差点脚滑的小猫被一把捞过来。
“喵!”
骆应辞把它打扮了一番,觉得不满意又打算换成粉色的毛绒小褂。
圈圈扑腾着前足,想挥又不敢的样子,硬碰硬下来终于让它分清了主次。
乔横又赌气不接他的电话,骆应辞扫了眼走动的时钟,从大门走过来确实有点距离。
他忽地笑出声,“算了就让他吃点苦头,才会像你一样懂得收敛爪子。”
骆应辞给它换成了可爱的模样,因为乔横总是喜欢那些幼稚的东西。
他摘下了定位器,又顺了顺它毛发,小猫被人类伺候得舒服,条件反射般伸懒腰,打着滚贴贴手心。
骆应辞嫌弃地推开猫肚,“待会儿你就黏着他,最好让他今晚别离开。”
“喵喵喵!”
这场雪就像老天爷在帮他,乔横来了就走不了。
烛光晚餐、甜点还有香薰,连驱寒的洗澡水他都已经提前备上,乔横想要什么他不知道,但他可以带给乔横不同的体验。
他趁着在乔横敲门之前,开始进进去去布置现场,鲜花是从肯尼亚出口的六出歌姬,共一百一十朵。
还有出自他手的造型奇特的烤面包,乔横每次都爱掏些边角料回来,以及必不可少的用来给台阶下的帝王蟹。
脚边的圈圈就像又饿了似的跟着他忙前忙后瞎转悠,时不时左爪绊右爪,连尾巴都甩得歪七扭八。
做完所有的准备,骆应辞怕它再搞破坏直接赶出去,然后安静坐回桌边。
他仔细地确认周围,这比连坐的地方都没有的乡野田边要好上不知道多少。
明明是他的生日,反倒处处考虑着对方。
骆应辞莫名心想,如果他表白,乔横会有怎样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