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身边突然多了一个纯美骑士,亲密称呼我为挚友,真诚地赞美我,捧上滚烫的信任,用那双天青色的眼眸注视我,我很不适应。
得到了他人热情洋溢的陪伴,却无法给到对方等价的情感反馈,愧疚就会在心底破土,一点点生长蔓延,直到有一天绞杀我的心脏,炸开的血肉会将我包裹,令我失去理智,不择手段保护我自己,略带偏激,尽可能地试图逃离这份不等价的感情交流,从漩涡中脱身,隔开足够的安全距离,再伺机而动,偷偷摸摸想方设法补上这份感情差额。
但因为我逃离时多会采取高效率的方法,而这些方法又往往伤透人心,这就导致我事后的弥补总是会显得可笑恶心。
当然,我也这么觉得。
每个漩涡都会卷走我残余的血肉,我总是会欠他们一份愧疚。
像我这种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的人,自己独处才是最舒服的,与他人保持一定距离若即若离的交往也可以接受。
从现在往前的能够天天见面和平共处的,除去从一开始就不可能逃离,我也并不想摆脱的家庭漩涡,也就只有我那几位大学舍友了。
可以约等于“妈妈”的舍长,也喜欢和别人保持一定距离的[珐露珊],沉溺自己世界的■■■,她们都不会过度侵犯我的隐私空间,与我的相处不知不觉间就变得自然和谐,仿佛成为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以前是个普通女大学生的我,会被家人护在身后,出门会被舍友当最小的妹妹包在中心与他人隔离,哪怕在漫展出cos一堆人围过来集邮,我也可以cos夕妹躲在舍长身后,还会被夸cos的好像,兄妹情赛高咧!
能碰到我的家人与舍友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我不奢求再碰到一位能刻入我生命的人。
事实上也的确没有。
我无数次试图赶走格林·玛德兰,但这位固执得仿佛顽石的纯美骑士仍是毫不动摇跟在我身边,饱含喜悦地旁观我每一次埋下种子,高歌赞颂纯美女神伊徳莉拉。
纯美骑士果然很纯粹。
但凡我没点良心,我都会推荐他直接向【丰饶】祈祷。喜欢生命之美?您去拜拜药师,保管能看到很多生命,至于美不美你自己按审美决定,事后结果如何你也自己承担。
可惜我还是有点良心的。
最后我花了几个存档去适应、去调教这位纯美骑士,让他与我保持足够舒适的距离,让他知道有时候美是要静静观赏的,实在憋不住了要同我说,让我提前做心理准备,不要再突然赞美我,避免我一时上头失手杀了他。
没办法,我以前还是普通人时失控顶多歇斯底里同别人吵架,现在失控……
你见过星星粉碎的样子吗?
当然,我也必须承认,他给我的【巡猎】带来了很多增益,譬如说事后安顿他人的工作他会自觉承担,意识到我不喜欢社交就自然成为了我的翻译机,用他纯美的语言替我社交。
而且知道我会因为泛滥的赞美而尴尬后,他就将赞美从长长一段缩短至一句话。
大概就是从“我的挚友啊!你就像春风拂过枯枝,总能让绝望的人感到重焕新生。或许你觉得自己只是做了微不足道的事,但正是这些点滴的善意,让世界多了一盏永不熄灭的灯。那些被你照亮过的角落,早已悄然生长出新的温度。”缩短成了“不愧是你,我的挚友!”
实在还想夸,他也不会再同我说什么了,要么用那双天青色的眼眸热切注视我,要么转头把这些赞美通通倒给别人,拉着别人一起赞美伊徳莉拉,赞美生命,赞美我。
格林·玛德兰是个善解人意的好人真是太好了,我早就上公司的通缉令了,不太想纯美骑士也视我为仇敌,好歹都算是宇宙正义人的。
我很珍惜偏秩序侧的人们,他们的活跃让这个颠佬宇宙还有“生机”。
在崩铁世界生活了几千年,我是切实感受到什么叫“平静生活一天就是天大的幸运”了。
我穿越过来作为巡海游侠巡猎的第二年就见证了三个星系的不同毁灭结局。
有的是因为原住民太好吃了,被路过的虫群吃光了;有的是因为资源丰富,吸引太多外来者来开发,结果其中几颗星球被挖空后产生了不明反应,导致星球一颗接一颗地连锁爆炸,让那片星系成了当时银河中最闪耀的一小部分;有的是因为当地空间时间逻辑混乱,被一位疯狂的天才顺手用来做培养皿,我和几位巡海游侠后续花了三年扫荡那里。
就算我大体上只管虺裔和人体实验相关恶事,只偶尔顺手帮忙处理其他性质恶事,我依旧能从[委托]得到一份长长的黑名单,更遑论宇宙各个犄角旮旯里的脏事烂事和那些波及范围甚广的大事件了。
不说别的,就说说玩家们大多知道的那些大事件——寰宇蝗灾、第一次与第二次帝皇战争、学派战争、边星能源战争……
这些大事件哪个不是绞杀了无数生命?
天呐,这种让人生得抽象死得离谱的宇宙还能存在至今真是奇迹!
游侠收刀入鞘,趟过缝隙中挣扎而出的溪流,身后蛇尾小幅度晃动,拨开恋恋不舍挽留他的青草,站定在沉醉于生命之美的骑士面前。
“格林,走吧,去下一个。”
铠甲缝隙里还残留有血渍的骑士自美景中回过神来,眼睛亮亮,大声回应:“好的挚友!”
游侠身后的蛇尾短暂僵直成一条尺子,骑士还注意到面具边缘处游侠的头发里那些鳞片也微微立起,意识到自己的热情又超过挚友的瞬间接受阈值,骑士乖巧闭嘴,站得笔直。
蛇尾再次正常晃动,游侠扭过头,“走吧。”
骑士这次不说话了,只是跟在游侠身后。
这颗重焕生机的星球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