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陷入沉寂,蝉鸣化成音符奏响夏日。
柯志丞追着他的目光,注意到自己铁青的手腕,白皙肌肤透粉环绕一圈隐约可见紫红色的指痕,像是被手铐般坚硬的物体磨损造成。
本想用袖子遮一下,忽然发觉自己穿的是半袖,柯志丞只能尴尬地撸了一把手臂。
文少贤皱眉:“你这是?”
柯志丞握住手腕企图遮盖,索性背到身后:“没什么,你抓得太用力。”
“短的时间內,毛细血管挫伤这么严重。是我弄的?”
“不关你的事,是我的问题。”柯志丞立刻摆手,怕他胡思乱想自责。
“你是罕见的敏感皮肤。”他走近一步,似乎想看得更清楚。
“差不多,就是很容易受伤。碰一下会留痕迹。”柯志丞习惯坦然面对这些好奇。
月光皎皎,仔细看面前的人,肌肤清透得像是玉器,皮下根根青丝脉络清晰,脸上,脖子,胳膊遍布深浅不一淤青。看起来像是受尽凌辱的小动物,激发人泛滥的保护欲。
毫无预兆地一拳怼在他的腹部上,力道不重,但足以将他构思画面击碎。
“你特么别用同情的眼神看我,恶心死了。”
文少贤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嘴上不停溢出闷哼声。
也对,像他们这样的高材生估计体育都不及格。哪里挨得住他这一下,尽管自己没用全力,柯志丞还是觉得有些愧疚。
“有那么疼?我过分了。给我手,我拉你起来。”
文少贤在他的搀扶下,踉跄着起身:“我没事儿,真的。”
若文少贤说话时不皱眉,咬牙强忍,柯志丞可能就相信了。这人像个易碎的瓷娃娃,相处得小心,这是他第一次脑子里有“注意分寸”这个概念。
“医学院的人为什么打你们?”他顶着一双清澈眼睛。
柯志丞撇嘴:“你哪只眼睛看到他们打到我了,毛都没粘我的身,想动我那些人还是太嫩。”
清秀脸颊,修长脖颈、脚踝、手腕盈盈一握,凡是裸露在外的皮肤,皆白皙如鲜藕。嘴上却说着丝毫不留余地的狠话。
文少贤一时难以适应这反差:“那我换个问法,他们怎么招惹上你?”
没什么理由,按照黄以峰的话,一群狗到处咬人,三年级的学长吃了亏,唇亡齿寒,咬到自己身上自然要还手:“不想当医学院的狗腿子。”
柯志丞迟钝到说完也没觉得自己哪里不对。
直到文少贤突然笑开,指了指胸口校徽:“我也是医学院的。”
柯志丞摇头:“你和我们不一样,一看就是好学生。”
他把自己和曹桂归为一类人。
“哪里不一样?”文少贤上下打量两人。
说不上来,第一眼看到他,柯志丞生出莫名保护欲:“长得聪明,你成绩应该不错。”
“南安市高考第二,算不错?”文少贤有生以来第一次因为自己失误成绩不是榜首而有些懊恼。
柯志丞跳起上了一层台阶:“靠,你是我认识第一个学霸。”
文少贤跟着上一步,保持两人说话距离:“你喜欢学习好的?”
“好学生是香饽饽,不管对于老师还是同学。我上小学的时候考第一那人奖学金有两百块,他请客吃巧克力,全班都围着他转,除了我。”
柯志丞现在想起来似乎还能闻到那股醇香。
“你怎么不围着他,不爱吃巧克力?”
“他没给我。他们怕我。”
这个理由文少贤确实没想到,他本想安慰,实在没想好形容词:“你长得挺……一般。”
柯志丞脸色一变:“你特么找死,说什么实话。”
“反正我挺喜欢的,你好白。”
文少贤话音未落,直接一拳被打倒。
扶着酸痛鼻子委屈,损他挨骂,夸了挨打。这也太难伺候了。
还没等缓过神来,柯志丞的手伸到眼前。
“我不是故意的,没忍住,是男人别生气。大不了起来让你回一拳,我不躲不还手。”
文少贤叹了一口气,借着他的臂力跃起。
没有多余的话,两个人自然并肩向着大学城方向走去。
柯志丞自然搂住他的肩膀,有些费力,男人的虚荣心,走路时悄悄踮起脚尖:“以后怎么称呼你,贤哥?”
“不好,听上去太社会,我们还是学生。”
“真麻烦,你姓什么……”
直到最后柯志丞也不知道这人完整的名字。
九所大学几乎比邻,互相之间其实只隔了几条马路和两堵墙,却像处在完全的不同两个世界。所学内容大相径庭,学生之间也没有见面交流的机会。
柯志丞醒来是在思政课上。五十多人的大课,讲师是一个快退休的老教授,漫长到仿佛睡了一个世纪,从前没觉得日子是这么无聊。
黄以峰在一旁转笔等他醒来:“晚上吃什么?”
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一个月,柯志丞心像是长了毛刺,隐隐约约地指向一个地方:“去红姐烧烤,怎么样?”
怕医学院那伙人报复,他们这些天都在艺设的食堂对付,也确实想这一口,黄以峰斟酌再三点了头。
老板娘红姐背景复杂,一头长卷发,包臀法式小香风短裙,无论何时都明艳动人,每次来到店里,一般由短腿点单,黄以峰怂得连话都不敢说。
“谁说我怕,我是尊重女性。”他拿了一串羊肉塞了满口。
一双纤纤玉手端上来一盘辣炒花蛤:“味道怎么样,招待……”惯用开场白戛然而止,女人看他们面熟:“那天…… 就是你们几个。”
黄以峰噎住,干咳了几下憋得脸颊和耳廓通红。
“上次打架连累姐的店,想必损失很大。姐你要是不想招待,我们这就离开。”短腿坐立难安。
“怎……怎么,我不知道这……这事。谁干……干的?”
结巴的外貌在他们之中最吸睛,其实四个人身高不相上下,结巴的头身比更好,琥珀色的眼睛看起来很魅惑,天生自来卷,山根高耸,眼窝凹陷像异域混血。他总是一副冷脸的样子,不是他故意装酷,而是他不敢搭讪说话。
不管是在校内还是校外,很有女人缘。
就像此刻的红姐,看着他目不转睛笑意难掩:“没事,别放在心上,姐店里上了保险,社区有后续赔偿,托你们的福桌椅都免费换新了。”
女人还额外送了一瓶雪花,特意放在结巴面前。
黄以峰冲他竖起大手指:“你这张脸帅的客观,到哪里都能刷。以后保不准能靠这吃饭,找个富婆养你,你说是不是,老柯。”
用手肘推了几下,身旁柯志丞没什么反应。兴致缺缺,一晚上都没说几句。
眼睛盯着来往的顾客,像是找什么人。
“冤家路窄,人来了!”黄以峰眸色变暗,在对面马路看到熟悉身影。
柯志丞立刻直起身板来了精神。
红砖墙旁路灯背光下,阴影里十来个人穿着白色衬衫,胸前口袋印着深蓝色听诊器校徽,男男女女都有,两三个搂在一起,手脚不老实,从下摆推上去,隐约看到女孩胸衣,男的手掏进裆里。大庭广众完全没有羞耻心,一副野兽杂交做派。
依次看清每个人的脸,确认不是他想的那人,柯志丞松了一口气又陷入失落。希望不是他又希望是他。
黄以峰摩拳擦掌:“要不要上去教训一下。”
柯志丞懒得说话:“认识?”
和短腿心照不宣的对视,黄以峰激动拍桌子:“是曹桂他们,你不记得了。就在这张桌子,你踹了他脸。”
隔了那么久,柯志丞早就忘了那伙人长什么样,他这么一提醒,确实有点印象。
“哦……”
“哦?哦是什么意思,是打还是不打?”黄以峰一再确认。
“打……打个鬼。”约架起码得双方清醒。趁人之危还有什么意思,结巴没兴趣。
短腿盯着那些人拉拉扯扯进了家宾馆,一摸脑袋:“那些人状态不对,看着不像喝醉,什么玩意劲儿这么大!”
黄以峰眼神不屑,说来话长。
据说医学院里有个老师,没人知道是谁,通过专业仪器和手法能从一种市面常见的非处方药里,有效提纯一种特殊物质,不伤害人体,促进多巴胺和肾上腺素分泌,让人陷入精神亢奋。
之前只在学生中间兜售,现在社会三教九流都是他们的顾客。只有医学院那帮人能搞到,他们在九校这一带倒卖,既赚钱又招揽一大批社会人。短短一年那伙人的队伍越来越壮大。
从前夜市一带有许多类似柯志丞他们这样的小团伙,现在没剩几个,医学院那伙人怕被举报,吞并了其他学校稍有势力的小团体,在一起同流合污。攀附曹桂等人确实能捞一笔。
学生之间这种打架,大不了在床上躺半个月基本痊愈,但医学院社会分支有的人身上揣着家伙,搞不好出人命,所以大多不敢惹他们,越是害怕,越是猖狂。
“交易药品违法,他们怎么敢?”短腿目瞪口呆。
由于该物质尚未被药监局列为违禁品,每次交易的仅仅是一款球形糖果,鹅黄包装纸,价值不菲,甚至超过真正的黄金。
“是黄……黄糖。他们吃……吃这东西,难怪像狗似的发……情。”结巴回想。
脚步虚浮,眼底乌黑,最近在模特圈子里很流行,他在聚会上见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