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初步取得成功时，人类也曾一度天真的以为它可以解决人力无法企及的问题。

它也的确解决了，解决地很出色。

最开始，AI取代的只是重复机械性的工作，不久后，共和国的研发部、武器制造部不再需要培养人才，又过一段时间，政府和当权者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人类社会仅剩三万人就能维持全体运转，再不需要更多的人口。

乔真真的身体再次被AI控制，兰情却什么也做不了。

“你在哪儿……”

“乔真真”翻来覆去重复的只有这一句话。

“我在哪儿？”兰情播了播烤火炭盆，“你先告诉我你在哪儿？”

她把三具中央AI的残躯从狭小袖口取出，装进衣物临时制作的包里，身后突然传来咯咯笑。

“我在……我在……等你。”

捆住手脚的绳索不知何时被“乔真真”挣脱，她饿虎扑食般扑倒兰情，但很快被电晕了过去。

电量不致命，想必乔真真醒来又能夺回身体控制权。

中央AI，到底在哪儿？

系统对三具AI残骸的分析报告终于出炉。

少年道：“它的零件有部分材质完全碳化，检测的年份已经超出上限。”

“上限是指？”

“超过一亿年。中央AI的本体或许可以追溯到星际共和国时期，甚至更早的时代。”

兰情抚摸着没有生命的残躯，指纹刮过零件的瞬间仿佛穿越亿万年的触碰。

她叫着少年的名字，他侧耳听着。

“销毁中央AI后你有想过自己要干什么吗？”

那时她会回到亿万年前，留下来的他呢？

“送你回家。”

“之后呢？”

“之后？”少年支吾了声，“我没想过。”

他不知道，哪里都没有他的容身之处，或许……找一个新的小窝？

少年摇摇头，等能活到那个时候再说才有用，“我不重要。”

他只是一个人造人，一个工具，工具的想法不重要，“没有人在意我想什么的。”

兰情不认同，“就算所有人都不在意，你也必须在意。”

“可是……”

“这是你的人生。”

人生，陌生的词。他的心被卵壳包裹着，突然发觉有人伸出手，敲敲，从外破开了一道裂缝，光和空气倾洒了下来。

他窣窣窸窸地笑了，很想答自己哪有什么人生，连人都算不上。想想，到嘴边还是咽回了话。

“姐姐回去想做什么？”

“当然是从头再来，夺回属于我的一切。”她星光璀璨的事业、她的影后奖杯，能夺第一次就能夺第二次。

兰情忽然睁眼：“你想留在平等国吗？”

一段无声的沉默，对面应当是在摇头。

他不愿意。

那就好办了，兰情想了会儿，正色道：“你不能留在平等国。”

“我知道的，我不配。”

兰情纠正：“不是不配，平等国是属于女生的国度，你不能留下。”

“不如跟我走？”

少年突然默不作声。

兰情又道：“跟我走吧，你不是一直想被我关起吗？”

“唔。”乔真真转醒，兰情掐断脑海中的交流。

乔真真和以往一样失去了被控制时的记忆，摸摸莫名发疼的脖子，“你在跟谁说话呢？”

“一个叫我姐姐的人。”

“叫你姐姐的人？”乔真真惺忪睡眼一下清明，“谁呀！除了我还有谁！你怎么可以有别的妹妹！”

一根长条堵上她的眼。兰情系好结，“眼罩带上，小心中央AI窥探到我们在哪。”

说完，她开始认真布局。

通过分析三块残躯，少年可以制作对针对的病毒系统，而她要尽快找到引蛇出洞的方法，确保病毒系统精准攻击到不受任何保护的中央AI。

三块残躯被兰情扔在地上，乔真真看不见，循声摸去，碰到残躯的手和身体一阵痉挛，很快又被中央AI取代了意识。

中央AI似乎迫切地想要夺回自己的残躯，手举到一半怔然不动，疑惑地歪着头，被蒙住的眼落在捆手绳上。

兰情钳住它挣脱的手，“做个买卖怎么样？”

“我们来签个契约，如果我找到你，我就把你的身体交出来。”

“不够。”乔真真躯体里发出一道机械男音，头扭曲地朝向兰情。

“我要你。”它做了个笑容。

“为什么要我？”

它没解释，像是陷入某种狂热，话语直勾勾地，“我要你。”

兰情同意了，“可以，五千零一亿，我跟你签劳动合同。”

“为、什、么，要加一？”它脖子僵硬地朝反方向“咔啦”一歪。

“因为有人愿意出五千亿让我解决你，想玩吗？”

“有意思。”中央AI咯咯笑起来。

机甲充电完成，兰情以迅雷之速展开机甲，冰冷有力的机甲掌心捏紧三具残躯，下一秒就能轻易搓成灰粉，“这三件东西对你很重要吧？现在，退出Q333的身体。”

“没用的，我依然有方法找到你。”

中央SI脑袋一垂，退出身体。

“你就不问问它创造这个世界的目的，它到底想要什么？”清醒后的乔真真问。

“问了然后呢？不管问不问，它都是一个不折不扣该消除的错误。”兰情淡淡回应。

乔真真：“让它答应帮你的忙啊。”

兰情：“你觉得中央AI会守诺吗？”

乔真真想有道理。

“那不就行了。”兰情点点她的眉心。中央AI不会让自己意识跃迁回家，哪怕一开始虚以委蛇也得不偿失，反而容易受它辖制，所以他们之间只剩一条路，杀。

外头传来几声猪叫，一只猪拿着餐盘走进兰情所在的山洞：“人类大人，吃的做熟了。”

在平等国模拟天空外，被人类称为荒凉地，因为没有开化没有文明。一些人造子宫实验失败的动物被流放到这里，诸如无法产奶的奶牛、瘦弱到提供不了肉的猪、下不了蛋的母鸡。

它们智力低下，身体残缺，留在平等国的动物农场没有任何贡献，也不具备颠覆平等国的威胁性，被驱逐成为自生自灭的野兽。

“谢谢。”兰情接过食盘。

猪慌忙摆着蹄子：“不，别这么说，您是贵客，我们只是动物。”

“实在是对不起，我们不能和人类相比，提供不了先进的合成事物，只能请你们吃用最低等的锅炒做出来的食物。”

兰情检查了一遍，无毒，放心吃起来，“这样的食物就很好。”

乔真真把勺子含进嘴里，不动了，滚下两行泪，“是盐的味道。”

猪慌张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去换。”

兰情握住猪蹄：“不用，她是生理本能。”

猪走后，乔真真呜呜咬着勺子，“太感动了……原来我的味觉没有失灵，根本是平等国的食物没味道！”

她将盘中的肉包和五花肉旋风吸入。

“你们吃过平等国的食物吗？”兰情在山洞外透气，问着猪。

猪摇头，小圆眼里析出一丝向往，“人类大人的食物应该味道丰富吧，肯定比我们的陋食更好吃。”

兰情默而不语，身处在兰情时代的人们或许难以想到未来猪的食物比人类好吃，更难以想到人类的总人口变成三万。

山谷里和平等国不一样，平等国的天空永远是一成不变的晴天，不会下雨，不会下雪。山谷没有AI控制天气，每一天都充满了未知，乔真真来到山谷就因为淋了场雨持续低烧。

她的身体原本是平等国公民“Q333”，从人造子宫诞生，生活在平等国封闭式的“羊水”模式中，一刻也没有接触过外界。

比之征服星辰大海的祖先，现代人类的抵抗力异常脆弱。

“姐姐……”中央AI再没控制过她身体，但她依旧时而清醒时而混浊，“我实在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OOC就OOCC吧。”

乔真真大概也意识到了，她们活在没有希望的未来里，中央AI把能获取的恒星都获取了，人类把能宜居的星球都毁灭了，这是一个枯竭的宇宙。

兰情给她灌着药，“你的系统有告诉你怎样才能回到原来的身体吗？”

她想起乔真真也是带系统穿越，少年的存在证明系统不是凭空出现的产物，如果说自己的系统和少年有关，那乔真真的系统又是谁发明的？

“我随时可以回去，但我就是不甘心，我还没有当过主角。”她病着，说的话却心气不小。

“会有机会的，你要是当主角了我第一个捧场。”兰情摸着她的头睡下。

到晚上，外头营火攒动，动物们叫声挠挠，兰情从枕着的衣物上惊醒，拉上乔真真就跑进山洞，一个搜查机器人后脚破开山洞植被入内。

“怎么了？”被打断睡眠的乔真真看不到情况。

“我们被卖了，被猪卖了。”

数分钟前猪们站在山岗上，领着机器人施舍的物资补给，兰情看到这一幕想都没想转头离开。

“可那群猪不是对我们很好吗？”

“因为我们留着有用。”

“没想到猪也势利眼！它们怎么和人一样？！”乔真真骂完，从机甲上回头，山谷杯烧成一片火海。

而兰情的飞翔停在半空，一个机器人在前方挡住了她的去路。

它的头扭曲地歪着，拟人的肌肤纹路笑得异常，“找到你了，我，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