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扒拉着雪莱专属合金椅背，在满脑袋数据的夹缝中偷出些许空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朝驾驶座上的人开口：

“虽然我很想说，为什么你一加入同盟军就成了士官，但放在眼下这个场合好像不太适合。”

夏源两眼直视前方，驾驶泰坦左拐躲过一发流弹。“恭喜，训练到大脑都超进化了吗？我原本还以为你想问的是我怎么就加入同盟军了呢。”

陆离咧嘴一笑：“根本不用问，你都开始主动锻炼身体了。说，是不是梅定下的指标？”

“……你真不愧是她的好徒弟。”

“过奖过奖~”

陆离话锋一转：“趁着距离前线还有些距离，赶紧交代！”

结果回答这个问题的不是坏笑着的夏源，而是用皮带把自己死死绑在椅子上的雪莱。

“要是你也有眼不眨、一次性砸个百十来来万同盟点的能力，你也能升官！说完了吗两位？！能不能行行好、把注意力放对地方？！我瞅那炮击都快怼脸上啦！！”

其实他大可不必为此担无用的心，脑机接口此刻运转良好，夏源的车技也有保障，双重保险足以确保他们任何一人不会战死在抵达阵地前。

至于抵达阵地后会如何，那就多半带着些听天由命的意味。

要是自己也拥有像梅那样隔空操纵导//弹的能力就好了。陆离眼前浮现出在德莱那栋办公大楼那会、两枚巡航导//弹在他们眼前丝滑调头的场景。

“那个可不是什么超能力。而是通过往人脑内植入指挥芯片的方式，放大脑波频率、激发神经元对外界电子信号的捕捉——技术方面过于复杂，说了你也不会懂，总之，你就把植入指挥芯片后的指挥官大脑想象成一台超级AI！我这么解释你能明白吗？！”

被迫充当解说员的雪莱几乎快被吓到欲哭无泪。看在随便谁的份上，他当初和同盟军方面谈的保护协议里，可没说会包含亲自上战场的部分！他只是一阶能力有限的技术研究员，找死时能不能放过他！！

虽然用作解释的话显得相当语无伦次，但陆离奇迹般地听明白了。毕竟，AI无所不能。除了因负荷问题导致的脑神经损伤（正式学名好像叫“认知过载”来着？）。也就是说，自个想要达到梅的水准，最低要求是植入指挥芯片。

“放心，你逃不掉的。”可能是看出了陆离此刻所想，夏源收起笑容再次板起脸来，“只要你成功赢下这次作战，芯片植入人员名单里铁定有你的一份。到时候想哭都来不及。你还是期待那天能晚点到吧。”

说罢，变速杆被拉倒底部，风驰电逝下硝烟滚滚的前沿阵地赫然浮现出地平线。

【战场同步已开启，前方数据已更新。】

对江虎而言，今天注定是个特别的日子。不仅仅是因为自个的老妈不幸离去了第一百天整，也不是今个是自个的成年礼，而且还是有生以来头一回上战场的日子。

3个半小时前，他接到了出击指令；

半小时后，他得知自己被分配到了突击部队；

又过了二十分钟，班长跑来告诉他，作为体测成绩的优等生，他被光荣地编入了机动作战队；

然后就是2小时前，他终于打听到了负责本次作战指挥的，是和自己同一小队、支部首席指挥官的唯一弟子“蜂”，还来不及庆幸便随战友们打包登上了泰坦；

而就在十分钟前，勉强称得上面善的战友之一、仰面倒在了草垛边上，甚至没来得及叫上一句。

可能，自己的人生……

江虎驱动着外骨骼，身手敏捷地闪过无人机的正面偷袭，并一枪击毙了一名来不及躲藏的敌军士兵。

也差不多该、

重新密集起来的枪炮声宣告新一支敌方梯队已就位。外骨骼的左翼驱动严重受损，热能枪的能源储备还剩下三分之一，和自己搭档的机械狗……早知道会这样，就不该为了省钱不买基础装甲！

一台伤痕累累的载人机甲从浓烟中径直俯冲了过来，来不及多想，江虎大喝一声费力格挡住了下劈而来的枪管。焦糊味混夹着血汗从脸颊淌过，交战双方使出浑身解数驱动身躯朝对方方向逼近。机甲助推力明显超出轻量型外骨骼助力，他能感到自己的脚后跟被迫缓慢后移。

——到此为止了吗？

身旁没有能施予援手的战友，话说战斗到现在，他还有战友这个东西吗？江虎已经没有余力去细想这些个了，带着至少也得让你讨不到好的冲劲，在金属的撞击下，他奋力将枪口对准机甲驾驶舱的间隙方向，心一横就要径直扣下扳机！

猛然间、那股冲击胸腔的阻力消失了。

“瞄准、发射！”

有人在他耳边大声吼叫着。

江虎本能地扣下扳机，热能弹奋力钻进驾驶舱，隔着厚重的防弹挡板，熊熊大火带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席卷失去动力的机甲。

“不要在原地发愣！去找你的队友集合！不论如何都给我撑过这一轮！！”

啊，是“蜂”。虽然不知道她看上去为啥是半截身子悬在空中的。不过——

“明白！”

江虎不管不顾地猛一转身，撒腿就往印象中战友们所在的方位冲去。

“哎，看仔细些！别撞上泰坦！！”

陆离见状，不得不出声提醒自个的小队成员避开泰坦车身。“一个个都咋咋呼呼的。”

“你还有脸说别人。还不赶紧把敌军指挥找出来！”夏源恼火的嗓音从后方传来，“带的机械狗都快祸祸光了！”

“你闭嘴！我这不正在找着吗？！”

“先把药吃了！省得坚持不住！！”雪莱的嗓音带着些许哭腔从驾驶舱更深处传来。

夏源话中带着质疑的口吻：“你确定这玩意能有用？”

“有用、绝对有用！梅长官亲自尝试过了，绝对地减缓神经侵蚀，还给的五星好评！！”

陆离倒是不疑有他，囫囵把小小的药片生吞进肚。

在指挥意识网络的加持下，敌我双方数据信息均已搜集完毕，全息数据地图上几个红色坐标点就是疑似敌军指挥人员所在位置。从分布上看，阵地上的红点集中于中军位置，剩下一枚则位于后方营地。

将疑似坐标传送至相邻的先头部队成员通讯器，陆离在指挥泰坦超距离己方最近的坐标突袭的同时，分出一片意识附着在了机械狗大白身上，操控后者趁乱潜入营地，轻车熟路避开来往人员及各路机械智能体，目标直指某处兵帐。

泰坦的车头卡住了一架机甲的半边腰身，陆离跳出驾驶舱，举枪送了奄奄一息的驾驶员最后一程。随即钻入机甲驾驶舱内，意识骇入控制中枢，并通过联网协议顺藤摸瓜揪出整条指挥网络。

随着红点坐标接二连三熄灭，敌方叛军的行动也随即变得混乱迟缓起来。

“报告‘蜂’正指挥！这里是佯攻小队！我方支援梯队已到，现在开始进行全方面扫荡式进攻！”

“收到。”

陆离在抽离意识前，通过数据视线最后看了正前方的营地一眼。标注的红点不再闪耀，燃起的火海标志着溃败的无法逆转。

清晨5:47，泽克斯叛军主力部队被剿灭，辖区正式重返同盟怀抱。

士兵A：“真是‘蜂’指挥救了你？”

江虎：“那还有假？瞧瞧这些个裂纹，我差点交代在那头。要不是正指挥及时开着泰坦赶到——”

士兵B：“泰坦？我们的那辆不是一直待在后方支援吗？”

士兵C：“就说你小子又扯淡！”

江虎：“我没有！我说的泰坦是‘蜂’指挥的那辆，由那个看上去拽得没边的后勤驾驶的、好像是初始型号。”

士兵B：“哦，你说他啊。人家可一来就当上了士官，据说能力大着呢。”

士兵A：“别老打岔！话说指挥官人呢？刚负责联络的藤田传话过来，说让咱们赶紧回诺因，驻守的部队马上就要到了。”

“可能还在营地那头？”江虎挠了挠自个短得就剩点毛的头发，“可能有什么事吧，还抱着束花。”

雪莱打死不肯离开泰坦半步，于是陆离只得和夏源两人重返原敌军营地。由于经历了几番扩建，又遭遇了至少两回炮击，他们费了点力气才找到旧日军事围栏的痕迹。

“你真没事？”夏源有些别扭地开口，还时不时就撇她一眼，每回都赶在陆离察觉前把头扭了回去。

“真没事。雪莱这回的药挺有效。”陆离俯下身，用手拂去那一片尘土，郑重地放下塑料花束。闭上眼，双手合十默念了几句什么，片刻后才重新站起身。

“大白呢？”

夏源努努嘴：“雪莱正修理呢。好在跟其他机械狗比，它个头不算大，总共也就在撤退的时候挨了一发粒子炮。”

但外壳也伤得不轻，雪莱都快考虑重铸了。

陆离抬头望向太阳升起的地方，看着黎明的暖意正一点点包裹住这片饱受摧残的土地。远方，一支驻守部队正风尘仆仆地朝这边赶来。

“回去吧。还有得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