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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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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巴黎抬手看了眼腕表,指针已悄然走过两个数字。

她再次仰望,一整片墓园的光景尽收眼底。

来来往往的人已经不知换了多少,站在最高处的那个男人,依然动也不动,就这么面向某一方墓碑,站了两个小时。

隐在碑群楼梯下方的程巴黎,也等了这么久。

乌云低压,伴着雷声。

雨来的很快,程巴黎撑开随身带的伞。

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有雷暴天气,那个男人显然没有准备,零落来拜祭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他形单影只淋着雨。

又一道电光雷声,程巴黎的目光泛起少见的阴沉,擦过伞沿,直视墓园山丘顶处的背影,一度希望雷电劈下,劈开他深情寂寥的假象。

男人拾轻步而下。程巴黎将伞下压,罩住半个身形,淡然退后几步,隐入他的视线盲区。

在伞下逼仄但安全的空间里,程巴黎有一丝好奇,他向来油头粉面的一丝不苟,竟也能容许自己淋成落水狗?墓碑上的人于他,到底是怎样的软肋?

余城南郊的这片墓园离市区不远,交通方便。但在余城生活的两年里,这仅是程巴黎第二次踏足这里。

雨越下越大,时有冰雹砸落,敲击伞面。

上台阶的脚步很自然地加快,上到最高一层,程巴黎停在两方墓碑前,纠结了一会,她绕到墓碑后面,向山下瞭望——这里的位置,风水欠佳,最先被风吹雨淋,或许该为他们换个更好的地方,至少不会被轻易打扰。

程巴黎将伞尽量遮住两方墓碑,雨丝汇成水线,在暴露雨中的黑色风衣下摆汹涌滑落。

冷白纤柔的手抚上墓碑,触感冰冷又沉重。

她几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叫不出口。

缄默很久后,她的声音凑出简单的字眼,“我不确定那年我几岁,”人生最初的记忆缓缓唤醒,“那时我太小了,应该是在去福利院之前。”

幼时的单薄记忆,只是几幅模糊画面,程巴黎尽可能铺展细节,“我只记得,有个很年轻的女人,我叫她姐姐,我对她唯一的印象,就是我一个人站在路边,一直在等她,好像等了很久,才又见到她。”

随后脑海里又拼凑出某个重点,“如果没记错,我等她的地方,应该在福利院附近。”

老院长吴奶奶住院期间,程巴黎无意发现文澜每天固定坚持一件事——为昏迷的吴奶奶读自己过去几十年的日记。日记记述了她们分开后的生活,如今她们再团聚,便亲口一点一滴告诉她,她不曾参与的大段时光是怎样的。

程巴黎用同样的方式,为两位碑主讲述他们缺席的年月里,自己是如何走过的。

“我记事比较早,去了福利院之后的很多事我都记得,那时候我5岁。”程巴黎语速悠缓,像老电影的旁白,对福利院那两年的人和事娓娓道来,老院长、班长、紫藤花海、弹琴的小姑娘,一直说到接走她的两个人。

雨势转弱,她停下声音,冲远处发了会呆,随即垂下眼睫,眼底的郁色越来越浓。

她重新走回墓碑前,不过还是不敢直视碑上的照片,视线落在沾满水渍的鞋尖上,“第二年我被收养了,去了法国,我父母……”下意识脱口而出的称谓,又觉不妥,她立即改口,“收养我的夫妻,对我很好。”

“……特别好,他们很爱我。”视线变得模糊,伞柄被向下一压,刚好掩住混进雨滴的眼泪。

长时间压抑的难过冲破禁锢,程巴黎躲在伞后,轻车熟路地收拾着熟悉的情绪——不解,不甘。却又不得不虚伪地和命运握手言和。

她很快换上如常的神情,直视墓碑。遗像,名字,在她双眸中灼烫的翻滚。

随着破碎情绪冲出禁锢的还有某种决心,程巴黎的双唇微张,细细雨声中清晰散开两个字眼,“爸,妈。”

纵有万般不甘心,在喊出爸妈的一刻,程巴黎也不得不承认,她始终抗拒接受的现实——她的亲生父母已经不在了。

她从未谋面的父母。

她一路的成长,遇到的每个人,毫不吝啬地向她给予爱,表达爱。她却时常抱有一丝遗憾,不曾宣之于口、私密的、压抑的遗憾。

作为一名弃婴,能有眼前的生活,已然得到极大眷顾了。她怕遗憾一旦说出口,便有不知足的嫌疑,是对命运的抱怨。

压抑的后果,便是随着年月,遗憾愈发浓厚,甚至成了一抹躲不开的执念——她想知道亲生父母是谁,她从哪里来,从哪一天来。

如果可以,是否也有幸知晓父母遗弃她的原因。是迫不得已?还是单纯嫌她是个累赘?没关系,什么原因她都可以接受,并不会对他们有一丝怨恨。

她也曾奢侈地设想另一种可能,倘若她并非被遗弃,而是被迫和父母分开,等到重逢那天,她要肆无忌惮行使一个孩子对父母撒娇的权利,诉说自己辗转相寄的委屈,尽管她从没受过真正的委屈。

她只是想得到父母的疼爱。

但等到真正重逢,她面对的竟是两块冷冰冰的石碑。

她拒绝接受,拒绝来拜祭他们。

只要她不面对这里,她就可以理直气壮继续维持和他们分离的状态——她的父母依然存在于这个世界,在不为她知的某个地方生活着。

她仍保有她和父母重逢的可能。

一声爸妈后,一只痴缠她的恶灵仿佛终于放过了她,她平静地讲述完整个福利院的时光,至于之后的18年,来日方长,她慢慢讲给父母听。

“妈妈,”程巴黎注视那张和自己八分相似的脸,用母女间说悄悄话的方式低声道,“再给我一点时间,伤害你的人,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下山后临近中午,程巴黎并没有打车赶回公司,而是选择步行。

拐进一条单车道的小路,周围人车稀少,只有滴答的雨声,程巴黎撑伞不慌不忙地走着。忽然身后一声急促的鸣笛,闻声她的背影一顿,向后一看,路上不知何时涌上来两辆车,电动汽车低速行驶下几乎听不到声音。

鸣笛的是后方的车,等的不耐烦,一度以为前方龟速的一人一车是碰瓷团伙,这时前车直接停下,司机透过副驾的车窗,和撑伞的行人说着什么。

“裴总?”程巴黎一脸不可置信,心里却狐疑,能在这么偏僻的地方遇到裴音,如果纯属偶然,鬼都不信。

“上车,巴黎。”即使后车一再催促,裴音仍一派淡然,语气不见半点慌张。

程巴黎没了以往见她时的别扭,反倒利落收伞上车,替她解围又不乏阴阳怪气,“真是巧啊,裴总。”

裴音闻言,面上闪过一丝心虚,不过别无选择,借程巴黎的话顺竿儿爬,“我中午过来这边办点事,远处看就觉得像你,没想到真的是你。”

此地无银。

程巴黎此时的内心,远比为制造偶遇而找借口的裴音更凝重——他们发现自己了吗?

一旦明牌,她毫无胜算。

裴音直接开向公司,眼看快到了,她打破一路无言的气氛,“一起吃午饭,可以吗?公司楼下有一家餐厅,厨师是法国人,你应该喜欢。”

程巴黎很自然察觉到她言语间的试探和小心翼翼,但对她葫芦里的药是超出上下级的越界贴心,还是带着恶意的靠近,都足够本能抗拒。

“不用麻烦了,裴总,中午我随便——”程巴黎话音突然卡壳,雨刮器左右摇摆,只剩下摩擦玻璃的唰唰声。

裴音转头看她,见她怔愣看窗外,没有跟着调转目光,而是抓住难得这样放肆看她的片刻,眸光不再遮掩。

一对共撑一把伞的男女由远及近走过来,前方有车经过时,男人很自然地轻揽女人的肩膀,停住脚步,防止她被溅起的水花打湿。

祝星繁和身边的男人有说有笑,程巴黎的眼睛一路跟随她,对裴音的拒绝还没说完,趁这个间隙,裴音已经把车停在餐厅门前。

巧的是,祝星繁也走进同一家餐厅。

“我也吃得随便,就当陪我一起吃个便饭。”裴音泊好车,同样注意到了祝星繁,莞尔一笑,“难得见到林叙。”

程巴黎:“林叙是谁?”

“小祝总的未婚夫。”裴音的话,像把尖锐飞镖,毫无防备扎进程巴黎的血肉。

程巴黎声音低哑,仿佛重复一个天大笑话,“未婚夫?”

裴音也惊讶,“你难道不知道吗?”

祝星繁坐在窗边位置,无意瞥见裴音的车,示意男人稍等。她担心裴音今天没带伞,于是走出门,独自撑伞去接她。

她知道这家餐厅裴音经常一个人来,所以默认这次也是一样。

祝星繁时而低头注意脚下,避开路面的水洼。再一抬头,副驾的门却先打开了,先是一把黑色的伞伸出,打开。

伞面遮住了下车人的脸,只见到黑色紧身裤,包裹着修长的腿,缓缓迈出车。

程巴黎的脸随即赫然出现,祝星繁面色一滞,她讶异打量程巴黎,从头到脚都是黑衣,配上她的冷白肤色,一股难以忽视的强烈肃穆感,像是自葬礼归来。

更令她不解的是,程巴黎为什么会在裴音的车上?

程巴黎见到祝星繁忽然出现在眼前,脸上的神情也没好到哪去。

许久不见的两个人,在雨中猝然碰面,各自怀揣着拧巴,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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