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世界仿佛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这里原本是一个普通的小镇。”镇长叹了口气道,“但某一天,我发现了一些不该被发现的东西。”
镇长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件毫无波澜的往事。
“我是小镇的管理者,当我试图追溯小镇的根源时,才发现……我是第一个被审判的人。”
他慢慢走向钟楼前的广场,目光扫过眼前的一切。
商铺依旧热闹,人们来往穿梭,小镇的天空仍旧明亮,一切仿佛如常。可凌安等人却感受到了一股无法言喻的冷意。
这个小镇是活的,它在维持一种虚假的秩序,而镇长,就是最先察觉到这个秩序不对劲的人。
“所有人都在重复着同样的生活。”
“每天的太阳升起、落下,商铺的货物永远不会卖完,人们的记忆不会增长,他们的生活始终停滞在某个既定的轮回中。”
“但只有我,能察觉到这种轮回。”
他顿了顿,抬起头来。
“所以,我开始记录。”
“我在小镇的每一处留下痕迹,我在工作日志上记下每一天发生的事,我甚至在钟楼的地板上刻下了所有人的名字。”
“可某一天,我翻开自己的笔记本,发现上面空无一字。”
“这个小镇,在抹去我的记录。”
所有人心脏一紧。规则……主动在修正一切?
凌安迅速问道:“所以你才开始调查小镇的秘密?你想知道小镇为什么会出现遗忘规则?”
镇长悠悠地叹息了一声。
“我原本以为,小镇是中了某种诅咒。可当我尝试寻找小镇的起源时,我发现了真正的答案——”
“小镇是由审判者建立的。”
“……”
“审判者?”赵子昂轻笑了一声,嗓音里带着些危险的味道,“听起来像是某种宗教神话里的人物?”
“也许比你想象的更加可怕。”镇长目光幽深。
“这个小镇的规则并不是天然存在的,这里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地方,可某一天,它被某个未知的意志选中,成为了一场试炼的一部分。”
“而所谓的审判者,是小镇规则的执行者。他们不会显露身份,他们隐藏在镇子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确保小镇的秩序不会被破坏。而任何察觉到异常的人,都会成为被审判的对象。”
所有人有种恍然大悟之感。
“所以,你成为了第一个被审判的……罪人?”凌安的目光紧锁着他。
镇长微微一笑:“是的。我试图打破小镇的轮回,我想让所有人记起他们曾经被遗忘的记忆。”
“可他们拒绝了,他们害怕真实。”
“所以,他们选择审判我,选择遗忘我。”
“他们……亲手把我从这个小镇里抹去了。”
空气沉默了一瞬,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深深的寒意。
“这个小镇,是所有人的坟墓。”镇长的声音很轻,却如同一道惊雷,在众人脑海里炸开。
小镇,是一座牢笼,一座用遗忘构筑的坟墓。而审判者,是这座坟墓的守墓人。
凌安收紧手指,问道:“那……镇子的审判机制,或者说规则,有没有漏洞?”
镇长目光一顿,片刻后,他开口道:“遗忘不是绝对的。小镇的规则……其实并不完整,它无法彻底抹去所有的痕迹。”
“什么意思?”文煜不解道。
“小镇能消解一个人的存在,能让所有人忘记他的名字、长相,能让他留下的东西消失。但它无法彻底抹去影子。”
影子不会消失?
“不可能,我们在小镇里见过影子的消失。”凌安不赞同道。
镇长点头:“是的,你们或许见过,但那不是影子,那是……人。”
“……你是说,那些长得像影子的,是人?”文煜想了想,明白了他的意思,“是人变成的影子。”
镇长点头:“是规则的某个阶段。他们真正的影子仍然存在,只是……没人知道在哪里。”
“……”如果被遗忘的人变成了某种影子,而他们真正的影子还存在,那么……
“如果能找到他们的影子,就能让他们重新被记住。”赵子昂目光深沉地看着镇长。
镇长抬头,看向远处的钟楼:“被遗忘后,我来到这里,终于找到了影子的所在地。那里是影子的世界,也是规则的起源。如果我们要找回影子,必须去那里,只是……”
话音未落,整个小镇,忽然开始震动。
“他们发现了我们。”镇长转过身,沉着道。
小镇的街道开始扭曲,原本明亮的天空开始变得漆黑,所有的行人突然停下了动作,齐刷刷地转过头,目光空洞地望着他们。
“谁?是审判者吗?”凌安看向周围突发的异常。
镇长点头:“他们来了。”
所有人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神经绷紧到了极致。
而此刻,钟楼的钟声再次响起。
午夜七点。镇子,迎来了它的审判。
“退后!”方戈喝道,所有人下意识地后退,警惕地看着那些逐渐靠近的人影。
他们的动作很慢,很僵硬,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操控着,一步一步逼近。
凌安抹掉脸上的汗,余光注意到那些人的影子正在扭曲、拉长,像是从地面爬出的异形触手,蠕动着向他们靠近。
“这些已经不是活人了。”文煜说道,眼底闪过一丝骇然,“他们被镇子的规则控制了。”
“他们就是审判者。”镇长解释道,声音低沉,“他们是小镇维护秩序的工具,任何触及禁忌的人,都会被他们带进审判场。别抗拒,我们需要去那里。”
“意思是我们别无选择了?”赵子昂冷笑了一声,眉梢微挑,“啧,真不喜欢接受被人安排的命运。”
他的话音刚落,那些人张开扭曲的“嘴巴”,发出尖锐的嘶鸣,朝他们猛扑而来。
所有人几乎是同一时间被吞噬,没有痛感,只觉得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慢慢变得沉重,而后坠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等凌安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完全不同的空间里。
这里分不清天空与地面,四周只有一片幽深的黑暗,唯有正对着中央巨大审判席的他们被打上了一道追光,像是粉墨登场的主角。
审判席上,坐着七个身披黑袍的人,他们的面容隐藏在兜帽之下。中央那人手里拿着一本古老的判决书,封面上用古文字写着几个字——罪与赎。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压迫感,所有人都被某种无形的束缚捆绑住了,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罪人们,欢迎来到审判场。”黑袍审判者们缓缓抬起头,声音空洞而冷漠。
“你们触碰了小镇的禁忌,破坏了遗忘的规则。”
“按照审判之书的判决,你们应当被彻底抹去。”
“你们的影子,将留在这里,成为小镇的永恒一部分。”
“所以,这是正式的死刑宣判?”赵子昂轻嗤了一声,嘴角噙着笑意,“真有仪式感。”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可不打算在这里久留。”方戈目光冷静,手指摸向腰间,“既然来到这里,说明我们已经走对了路。”
就在这时,镇长说道:“审判场,是连接小镇与影子世界的通道。这里是被遗忘者的终点,也是遗忘的起点。我们必须找到去往影子世界的门。”
凌安的心跳加快了一些,他环顾四周,试图寻找任何能够破局的线索。
同时,黑袍审判者翻开了手中的判决书。
他们的声音空洞而低沉,像是某种古老的诵念。
“罪人的名字,已被记录。”
“从此,你们不再属于任何地方。”
“你们的影子,将被小镇吸收。从这一刻起,你们不再拥有影子。”
黑袍审判者们抬起手,指向他们。
凌安的心脏猛地一窜,他赫然发现自己的影子正在从地面被剥离。
不只是他,所有人的影子,正在被无形的力量拉扯,要向审判席的方向飘去。
“不能让影子被他们夺走!”方戈吼道。
就在这时,麦子实伸出手,按住了凌安的肩膀。
“看那里。”他说道,目光紧锁着审判席后方黑暗中,一扇隐隐的石门。
凌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能看到一片漆黑,但他相信麦子实的判断。
“找到出口了。”凌安指了那个方向,迅速喊道,“走!”
所有人同时行动,朝着影子之门冲去。
黑袍审判者们的动作忽然变得异常迅速,他们伸出手,黑色的锁链从袖袍之中延伸而出,狠狠地朝他们挥下。
咔嚓——!
锁链擦着凌安的肩膀落下,带着血花,地面被砸出一道裂痕。
“操,他们要强行留住我们!”文煜咬牙躲开一条锁链。
方戈握紧手中的武器,且战且退。
“别恋战!他们的目标是影子!”麦子实冷静地喝道,手臂一挥,一道锐利的寒光划破空气,将袭来的锁链挡开。
凌安的目光牢牢锁定那个方向,他知道,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就在他快要靠近那扇石门时,听见文煜惊呼一声:“方戈!”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凌安脚步一滞,他回头刚好看见方戈的影子被锁链捆住,脱离了他的身体,紧接着方戈的身形开始变得模糊。
“别管我!走!”说着,方戈掷出了手里的匕首,挡住了飞向凌安的锁链,随即他整个人跪倒在地,仿佛透支了浑身的气力般喘着粗气。
麦子实见状,立马掉头往反方向跑,用力一蹬,飞扑过去拽住方戈被拖走的影子。
原本虚无的影子被麦子实抓了个实打实,他咬着牙,竟真的没再让影子被拖拽向前,“凌安,别发呆,开门!”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众人谁都没有发现此时的麦子实没有影子。但一眨眼的功夫,他的影子又重新出现,却不像众人的影子般被拉扯。
闻声,凌安这才回过神来,不再迟疑地跑到石门处。
石门处没有光,凌安试着用力推了推,门分毫未动。他贴着门,一边摸索,试图发现什么机关。可惜未果,一时间他急出一脑门汗,呼吸都重了几分。
“用你的血。”镇长帮他挡住锁链的攻击,解释道,“只有外来者的血才能打开影子世界的大门。”
凌安毫不犹豫用短刀划破手掌,忍着疼将手按在石门上。
石门微微震颤了一下后缓缓开启。霎时,整个审判场像是被凝固了一般,审判者再没有发起攻击,而光源和影子同时消失。
“成……成功了吗?”凌安收回手,血很快凝结了,他回头看了看,见众人围着方戈和麦子实。
走近一看,见麦子实躺在地上,他顿时心一紧,赶紧上前扶起他,关切道:“受伤了吗?”
麦子实有些脱力,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有点累。借我靠一会。”
凌安接过他的手,原先血肉模糊的手此刻更让人不忍心看了。他轻轻按了一下他的手心,问道:“不疼……吗?”
许是被他谨慎的样子取悦了,麦子实起了点坏心思故意逗他:“你一按就又疼了。”
“哦,疼死得了,让你不长记性。”凌安翻了个白眼,搀住他的胳膊将人架起来。
“哎哟,我说你俩别打情骂俏了,赶紧离开这儿吧,鬼知道他们会不会又活过来。”赵子昂笑着催促,和文煜一人一边扶着方戈往石门走。
余然紧随其后。
“走了,看什么呢?”麦子实见凌安回头盯着审判席和审判者,用手指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哦,没事。走吧。”说完,两人走进石门。
在石门彻底关闭的前一刻,黑袍审判者们的低语在耳畔响起,带着不属于人类的冷漠。
“你们无法逃离。”
“因为你们终究会成为被遗忘者。”
所有人跨入门内,门“轰”的一声关上,黑暗瞬间将他们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