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会来找她要这东西,这东西是王君庆的遗物,对他十分重要,她说什么也不能将真的账簿给男鬼。
真的不能给,那便只能给假的,给假的账簿无所谓,但要保证男鬼能通过假账簿链接到王君庆,这就有点难办了。
她总不能让真的王君庆去见男鬼,这样会令王君庆陷入危险,他能为自己着想留下字条,她自然也要对他好。
王逸然站在床前思量许久,去泡了个热水澡换干衣服后,便孤坐在案边,擦拭头发恢复状态。
片刻后,手里慢慢凝聚起一团红色的魂力,低声喃喃着:“地通三魂,界沉世昏,往生不复,冤枉体苏!”
力量蔓延上账簿,使其页页通体泛白,周遭开始传出鬼魂悲惨的呜呜声,王逸然不情不愿开了鬼眼,看着一个又一个前来的鬼魂,摇了好几次头。
不是,都不是。
前前后后来了五十几个,都不是王君庆。
王逸然纳闷地低头看着那本账簿,心中不禁怀疑,难不成,这账簿是陆景冥故意留下的假的?只有假的才通不到灵。
“真是,可恶的……”
“可恶的什么?”
“!”王逸然猝不及防被他吓了一跳,看着突然出现的鬼,匀下呼吸,“你怎么才来啊?”
“啊?”王君庆坐在她面前,认真想了想,道:“因为我刚才去陪阿芳了。”
“你陪她?她现在在哪里?”
“在叶照明的米铺里,你们不是说了吗?若是刘君君能证明售出去的粮米是好的,你们就要向他认错道歉,并且购下他家半数大米作为赔偿,她现在,就是去赔偿了,为了这事还特意回了方域一趟。”
“回方域做什么?”
“拿钱。”
“哦。”王逸然清楚了她的去处,心里莫名踏实了下去,她差点要以为,程流芳离开以后就不回来了,“我说你怎么这么晚才来,你再不出现,我就要怀疑这账簿是假的了。”
“不会是假的,假的不会被你拿到。”王君庆笑着问:“所以你刚才说的,可恶的,是什么呀?”
这还用问?肯定是他的亲亲挚友啊,她只会吐槽骂他一个。
王逸然诚实道:“陆景冥。”
“你骗他呀。”
“啊?”
“你也隐瞒了我。”
“我隐瞒你?”王逸然愣愣地重复,似在问他,也在问自己:“我隐瞒你?”
王君庆敛去了脸上的笑意,非常认真且有些生气地说:“对,你隐瞒了我。”
王逸然蹙起眉头,不解地看着他。
她现在也没恢复妖的身份啊,告诉程流芳她身份的时候,王君庆并不在场,听不到。
他总不能知道,她隐瞒了他身份。
“我隐瞒你什么?你直说吧,你不说,我不懂。”
“真的不懂吗?”王君庆静静地看着她,脸色逐渐严肃起来。
王逸然心里开始犯虚,不知所措,想起梦里他较真压迫人的模样,不免重视起这个问题,咽了咽口水,右手紧握闷出汗。
她在脑中不断想着能隐瞒他什么,实在苦恼想不出来时,低头玩着手指,不敢说话也不敢看他。
短暂的沉寂过后,她听到面前的人叹了口气,“昨晚,我都听见了。”
王逸然惊愕住:“昨晚?你……”
王君庆以沉默回答她。
情况来得太过突然,王逸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他既然听见了昨晚与程流芳说过的经历,想必也已经知道了她是妖。
她从一开始就隐瞒了他身份,他应该会讨厌她吧?就像陆景冥以后会知道她的谎言一样。
“我……”她下定决心想跟他解释,可话才到嘴边,就说不下去了,她觉得他不会相信,她对自己没有信心。
王君庆直视着她,窥见她眼里的害怕和紧张,恍然道:“我理解你。”
她不敢相信地愣住。
“我理解你是妖。”他解释道:“我也理解你隐瞒我,我不会因为你的身份而讨厌你想杀你。”
说到最后,他想起她的可怜经历,嗓音温柔微颤道:“你是我的朋友。”
朋友二字落在耳里,王逸然眼睛蓦地一酸,才咽下不久的委屈又一次涌上心间。
所有缓过情绪的努力都在这一刻崩溃,视野模糊成一片,她想说许多话,无奈喉咙发疼,只能低应一声:“嗯。”
王君庆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像安慰妹妹一般,安慰着她:“不用解释,我能明白,其实这一路走来,你也很不容易。”
他不安慰还好,一安慰,王逸然直接默默哭了出来,眼泪滴落在脸上,划出湿长一道水痕。
王君庆没再说别的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哭,让她哭过瘾之后,将手伸至她的面前,道:“告诉我吧,你的名字。”
他不在意她隐瞒了妖的身份,他只想知道她的名字,因为名字代表了人的一生。
王逸然吸了下鼻子,擦完眼泪后,伸出食指在他掌心里,一笔一画写着,出于隐瞒他的愧疚,她态度无比真诚,写得又慢又认真。
“王、逸、然?”王君庆顿声念着这三个字。
王逸然点了点头:“嗯。”
他默不作声地回想着,方才掌心里虚无的字,思考片刻,扬唇笑道:“好名字!”
“谢谢。”她开心了一会儿,心内的紧张慢慢沉了下去。
“你的字应该更好听吧?”王君庆问。
王逸然没听懂:“字?字是什么东西?”
王君庆解释道:“就是人成年以后取的别名,字是名的解释或补充,我字谦,又叫王谦,阿芳字韵,字的其义可以反复或相对,比如陆兄名景冥,字晦,冥与晦反复。”
“那我没有。”王逸然道:“我连我爹娘都没见过,又怎么可能会有字。”
王君庆:“有可能的,说不定你也有,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你爹娘肯定很爱你,不然也不会给你取这么好的名字。”
王逸然:“好名字?”
王君庆:“不错,王逸然,安逸适然,可不就是好名字吗?他们希望你生活安稳舒适,高高兴兴。”
王逸然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不信。”
除非她爹娘亲自蹦出来告诉她,不然她不敢,也不愿意相信。要真希望她生活安稳舒适,高高兴兴的话,又为什么要抛弃她?
这也太矛盾了。
一边说着爱她,一边又要抛弃她,这份爱,爱的太过虚假。
“别不信啊,这是真的。”王君庆转移对象道:“难道你也不相信我吗?”
“信信信,我信!”他读书多,想来懂的也比她多,这方面,她自然是信的。
“你信就好。”王君庆笑道:“你一定字舒之,王舒之。”
“你说是就是吧。”王逸然不在意这个,不是出于父母之口,总感觉差了点意思,“舒之就舒之。”
说罢,便不想再聊这个,移了话头,跟他解释着与男鬼的交易。
其间,她无奈又隐瞒了他一次,总不能让他知道她想对陆景冥做什么,要知道了,定然会阻止她或是劝她。
这些都不是他该管的,两个人之间的恩怨,他插进来也做不了什么,反而会让她觉得烦和为难。
除了交易一事,她还说了一些陆景冥对她的怀疑和试探。
王君庆认真听完以后,知道她在顾虑什么,主动道:“其实我可以去的,他应该不能拿我怎么样。”
“你别太自信。”
王逸然继续道:“小心等会儿他就让你魂飞烟灭,让你去见他太过危险,我说什么也不能同意,你若落在了他的手里,指不定他会怎么虐待你。”
“能怎么虐待,你们不是要遵守鬼界的规定吗?”
“是要遵守啊,但也不是非要遵守,你可以违反规则以后去十殿阎罗那里领罚,大不了失去投胎的机会捱过酷刑,他这么恨陆景冥,想来对你大不了,也是可以的。”
“真是。”王君庆顿觉有理,无言片刻,头疼道:“那怎么办?账簿可以造假,但是人不能啊。”
通灵需要他的魂息,徐鞅若是自身谨慎,应该会在通灵之后检验本人,到那时依靠魂息和账簿,身份就能一辨真假。
王逸然绞尽脑汁,想来一个靠谱又具有风险的办法:“应该能,我找个鬼假装你,再把魂息引到他的身上,这样,男鬼就不会有所怀疑。”
停顿片刻,继续道:“可是找鬼的话,需要代价,别人不可能平白无故帮你,转移魂息算是违反鬼界规则了,这也有些危险,但我不怕,现在最难办的就是找人,谁会心甘情愿假装你,承担这份危险?”
找人还不算,她还要想好男鬼怀疑以后的对策,以及怎么让假装王君庆的鬼顺利脱身。
二人四目相对,苦恼沉思,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流逝,昼光从窗外照进来明亮又晃眼,大片的白云浮过屋顶带来一片阴影。
正当两人决定想其他对策时,从窗外飘来了一个鬼影,他浑身乌黑,说出去的话里充满了无限希望,好似及时出现的光明:“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