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萱莹,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大学生,有着普通却和睦的家庭。父母常年奔波在工作中,自幼她大多时候与姥姥相伴着长大。
她的爱好也平常得不能再平常:刷刷小说,看看动漫。刚刚经历完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顺利考入海城最好的大学,未来一片光明。
大一生活过的自在惬意,她对未来满怀憧憬。或许毕业,她能成为一名游戏策划?那……该做一款什么样的游戏呢?
是架构恢弘的端游?还是买断制的高质量单机?
但按她自己的口味,她想做乙女向穿越剧情游戏,主角穿越到古代,邂逅形形色色的俊美男主们……
只是她从未想过,当她在期末周前重温最爱的那本古言小说放松时,真的“穿”了进去。
可当幻想的穿书发生在她身上时,她才恍然惊觉,现实与想象,竟是如此不同。
穿书,并不是少女的浪漫冒险,而是一场万分残酷的噩梦。
她失去了原本的名字,从此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普通的,于家家主随口赏的名字——于莹莹。
自此时起,本拥有平凡人生的她,会在往后慢慢体会到,人们口中所说的,平凡即幸福。
她本可以普通过完大学四年,或许会先考研,或投简历,也许毕业即失业,也能回家当家里蹲,有姥姥给她做饭吃,有家人催她恋爱、结婚,啰嗦而唠叨。
可如今,这一切都成了无法抵达的奢望。她尝试过无数次逃离,去撞墙、跳湖,能想到的她都试了。可最终她的命运像被设定好了般,折腾到最后,怎么都能留一口气,被强行按在此书的世界。
最后,苦的也只有自己。
而在这里,她所要面对的,不是那男尊女卑,封建腐朽的社会。而是如何每日吃上干净的饱饭,如何躲过府中人刻意的为难辱骂,如何在金城长达数月的寒冬中熬过一夜又一夜。
她拥有比这个世界绝大多数人更宽阔的视野、更进步的思想,哪怕她心中满是平等善良。可在这,她不过是庶女,是婢女爬床所生,那这些认知与理想,便毫无用武之地。
她无法如小说中描写的穿越女般,无法改变他人,也无法拯救自己。
渐渐地,她被环境的洪流所席卷,丢失了那颗单纯善良的心。
她开始恨。
她恨这个世界的荒谬,恨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是虚假的纸片人,明明连世界都是假的,是作者的设定,可那些人幸福的模样,就是让她痛苦地咬牙切齿。
所以即使,她那善良美丽的好姐姐,是整个府中唯一真正对她好的人。
会每日偷偷留几块糕点塞给她,会想办法保护她不受打骂,会在冬日哭着闹着,也要将自己留在屋中照顾,不嫌她脏,将自己的床分一半给她。
但终究控制不了她心中,那疯长的嫉妒和发狂的恨意。
又是一年冬日,她躺在那柔软床榻上,被褥暖和,身边是于慕雨,她和其他小姑娘一样,与她谈论着最近发生的趣事,也爱听她讲那另一个世界的新奇故事。
这个书中的世界,其实算不上封建。世家贵女可以读书上学,可以学骑马射箭,甚至在外与人谈笑风生,可那些“自由”始终停在一个设定之内。她们最终还是要嫁人,还是要依附男人。而非新时代女性,不谈一丝真心,只求大富大贵。
况且,这是一本感情线为主的小说,于慕雨作为圣母万人迷女主,遇见的男人,除了反派,大概都会爱上她,她的命运,便注定与一众男人爱恨纠葛,最后送她命定男主登上皇位,一生一世一双人。
被写好的人生,即使看上去幸福,在她看来,却也有几分可笑。
那真的,是她的人生吗?
所以那时,当于慕雨向往她口中世界,那里大学有五花八门的专业,女生只要努力,就可以考上就读喜欢的学科时,她问:“那你呢?你想做什么?”
于慕雨怔了怔,笑着说:“父亲说我以后是要入宫选妃的。”
“抛开这些,你想做什么?”她不死心地追问。
那一刻,她是真心的。她想让女主成为打破枷锁的种子,想证明,不论是自己还是女主角,都能改变这荒唐设定,掌控自己的命运。
于慕雨说她想当一名医生,救人助人。于是她告诉她,医学院很难考,要于慕雨从现在开始努力。那时她是真诚的,捧着一腔真心和热忱。
可命运似乎对她总是格外的苛刻。
于慕雨即将及笄,明年便要入宫选秀,于老爷请了许多老师,给她安排诸多课程。于慕雨每日又忙又累,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顾她。
而此时,那些许久未曾抓住机会欺辱她的仆从们,终于等到她没有小姐护着,重新落回她们手上。
那日她的双手被死死钳在冰冷的墙面上,一开始,只是脸上数不清火辣辣地巴掌,和身上被泼的刺骨冰水,可当她连挣扎和哭喊的力气都没有时,她们放开她,任由她瘫倒蜷缩在地上,然后是更疯狂的践踏与毫不留情的踢踹,脆弱的小腹被踢中,她痛的冷汗直冒,眼前一阵阵发黑,鲜血从唇角溢出。
她恨不得能痛晕过去,许是伤到哪处内脏,口中不断的涌出鲜血,恨意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你还能找谁来帮你不成?”
众人肆无忌惮地哄笑:“等小姐入宫了,你就是谁都能欺负的狗。”
入宫?
在于莹莹彻底晕过去前一刻,她唇边勾起一抹冷笑。
那就看看于慕雨到底能不能入宫吧。
后来,她是被于慕雨拼命求她爹找遍金城的大夫,才将她从鬼门关救回来的。可从重病清醒的那一刻起,她知道,余萱莹已经死了。
她作为“于莹莹”,要在这本书的世界里活下去,甚至,要活得漂亮,活得所有人都精彩。
借着对书中剧情的了解,在原本男女主该遇见的那天,阻止于慕雨出府,并自己用存好的钱收买侍从,自己溜出后门,抢先见到了楚垣。再用几件天机密事,成功博得他的信任。
她告诉楚垣,自己能帮他登上皇位,扫平一切障碍。
而楚垣也确实帮她,将府中欺辱过她的仆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全部处理。而她,推动楚垣与于慕雨“命中注定”的邂逅。等于慕雨情根深种后,于莹莹提出由自己代替她入宫选秀。
终于,她成功哄于慕雨自己躲进密室,她亲手锁上那门。然后由自己代替她,同时也迈出掌握命运的第一步。
而代价,不过是于慕雨“命中注定”的幸福。
可那又怎样呢,她是天命之女,没有入宫的机会,她还会有别的机缘,别样的幸福,她未来的一切,总归都会是一直美好的。
这公平吗?她的幸福来的总那么轻易。
所以,她仍旧恨。
而楚垣宛如恶魔低语般,对她说:“那不如就把她,永远关在密室里吧。”
如果她死了,那么命运也会终止,也再没什么美好未来可言。
直到她坐上选秀的轿撵,于莹莹都还紧紧攥着那枚暗室的钥匙。她告诉自己,她没错。凭什么她拥有一切,一直幸福快乐,而自己却要受尽苦难?她傻得相信别人,就该为这愚蠢付出代价,哪怕是生命。
可她又想起,为受伤自己包扎时会掉眼泪的她,那个曾在寒冬中分出半张床、捧起她冻的发僵小脸给予温暖的她。想起那日她说:“若妹妹能得幸福,我便不入宫也罢。”
最终,她还是心软了,用着拙劣的借口,安慰自己,天命之女或许以后会派上什么用处。
她成了楚垣登位之路上暗处布局的执棋人,以穿书者对剧情的掌控,推动剧本向她想要的方向发展。她也终于一步步成了宠妃,执掌凤印,风光无限。
可她的心,却越来越空。她曾恨纪韶华,与恨于慕雨类似,为什么她总能被爱,总能不费吹灰之力得到幸福。
原书中,除了于慕雨,作者笔下最美好的角色,便是小郡主。
因为自己经受过的命运太苦,所以她憎恨别人幸福的模样,才更想毁掉。
可从天华殿得知真相那刻起,她才知道:
原来,她不过是局中可悲的螳螂,真正的黄雀,原来并不是她。
她因真相而崩溃,原来一切都是楚垣,都不过是一场围绕皇位展开的算计。她以为自己操纵命运,却只是更大的命运棋盘上的棋子罢了。
那一刻,她心中在歇斯底里地叫喊,可人却好似失去一切气力。
她看着于慕雨,那人哭得比她更撕心裂肺,可她心中忽生庆幸。
还好,她还活着。
这个有点傻、有些圣母病的姐姐,本不该遭遇这样的命运。不过,还好她还活着,她是天命之女,没有她之后,便注定会越来越幸福。
离开前,于莹莹将解药交给她,一个是楚文帝的,另一个是陆崖的。
自己对她做过很多坏事,害于慕雨变成如今的模样,可说到底,她真的很爱这个姐姐,所以努力想偿还一点温情。
那一瞬,好似于莹莹死去,而余萱莹重新活了过来,可不论她是谁,也再不会是当初那个她。
一个明明可以普通的读完大学,拥有一份普通工作和刚够花的工资,然后攒些钱就全买些无用的小玩意,周末还能排两小时去吃个火锅的她。
她对楚垣的恨,在此刻到达了顶峰,恨到无视自己的死活。
可命运对她就是那么苛刻,那把匕首也终归没有捅穿楚垣的心脏。
但她知道,什么才是对他最恶毒的诅咒。
“你只是个纸片人罢了,当初得不到的皇位,重来多少世,你也终归得不到。”
每个字都像是用其血肉嚼碎了,再连牙吐出来。
她摔下马,鲜血染红衣襟,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意识模糊间,她忽然觉得可笑。
明明那么多事过去了,可她仍那么年轻,甚至,直至死去那一刻,她也只有二十来岁罢了。
可她好累,在这书中的十几年,漫长的像她走过了一整个世纪。
再睁开眼时,她居然又回到了宿舍,那张硌得她腰酸背痛的木板床上。
宿舍天花板的裂缝还在,手机在枕头边震动,纯棉的被套还有粗糙的起球,可这一切却柔软地让她心酸。她将自己埋进被子,哭了整整一个下午。
她活着回来了,回到那个本该属于她的世界,回到本应继续的大学生活。
再走进校园,一切那么陌生又亲切,大家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偶尔忧愁的脸,也不过是担心期末考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
明明是熟悉的路,可她却觉得每一步,都似隔着一个世界。
没人知道她经历过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她死过一回,更没有人知道,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她。
次年新生入学,学校安排志愿者迎新。
余萱莹原本不愿意,可上学期期末几乎全挂,为了保学分,只能跟着去了校门口。
阳光灿烂,新生们稚气未脱,夏日微风中弥漫着青春的喧嚣。
她站在人群中,周身是格格不入的寒意,冷眼看着一群男生在前面围了一圈,抢着要帮学妹提行李。
放在穿书前,她可能会绕道而行,可如今的她已全然不同。
余萱莹沉着脸,一言不发地狠狠推开挡住她路的男生,不顾周围异样目光,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直到,余光瞥见那个被堵在中间的女孩,她骤然停住脚步。
白皙似玉的肌肤,乌发如瀑的长直发,一双眼尾微粉的桃花美目透着柔和温婉。
她仿佛看见了一个不该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就在这时,那女孩轻轻朝她露出一个微笑,声音温软:“学姐你好,你能帮帮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