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域摇了摇头,坦言道:“我不会打。”
容惬怀疑地看了一眼他,“真假?”
想想,他还真没有看见过这个人打篮球。已经快两个月了,这人体育课不是提前跑了,就是窝在教室睡觉,体育老师都抓不到他。
不过听说他体测倒是达标。
“真的不能再真,要不……”姜域笑眯眯地看向容惬,笑里藏了小小的算计,有一些熠熠闪光,“你替我上?”
容惬很深地看了一眼他,“你可以选择不去。”
“说的也对。”姜域笑了笑,轻飘飘地回道,也不知道他是真不在意还是假装不在意。
反正正主也没有邀请他,他也不感兴趣,何必自讨没趣。
两人没有再说,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时间到了星期三的时候。
月考考语文前,姜域拿着上次考试的简陋装备,晃悠到容惬这边说了一句:“李老板说,这次月考之后,我们换一次座位,让我把身高表交上去,考完我们就量身高?”
容惬在整理自己的考试用品,听到姜域说的话,他点头,“好。”
这次月考不是自由分配,是隔座考试,七班大部分同学留在了本班考试,其他同学就去到了八班,姜域和容惬分在了八班考场。
姜域坐在他侧后方,隔得不远。
在正式开考之前,考场上的同学还在看作文素材和作业笔记,有一些则闭目养神,在脑海里阅览自己的知识网络。
还有一些同学在画自己的思维导图,一边画一边不急不慢地默念,胸有成竹。
容惬坐得笔直,眼帘垂下来,眉头轻轻皱了起来,似乎在思索又好像在苦恼,末了,神情有些恹恹的,就像昨天晚上睡不好,神色萎靡。
事实确实如此。
昨天晚上又做了一场重复的梦,黑白的,无声的,寂寥的。
最初是一片荒野,天是灰蒙蒙的,像钢铁厂排出的黑烟滞留在天上,没有一丝风。
他坐在一块石头上,远望天边。
这里和以前有点不一样,多了一排铁丝栅栏。
应该是看了姜域的画,留下了印象。
不过他不喜欢。
姜域的画是很明丽蓬勃的,寥寥几笔,张力就像蓄慢风力扬起的帆。
在梦里,铁丝栅栏黯淡褪色,甚至生锈断裂,断口长满了灰暗的铁锈。
栅栏围住了他,他在圈里。
慢慢地,荒草退去,铁丝消融,他座下的石头变成了木椅,垫了软垫。
在他身前,是一圈绳索,绕着椅子松松的拢住他,只要轻轻一挣就可以摆脱这个绳子。
但是他只是静静坐着,安静看着前面跪坐在地深深低头的女孩。
那是一个有着柔顺齐肩发的女孩,穿着浅绿色的薄纱连衣裙,散发出柔和的森林气息,齐肩发垂落下来,看不清她的样子。
可容惬知道她哭起来是什么样子。
原本不是这样子的,原本在她周围,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成片成片枝繁叶茂的森林环绕在她周围,小鹿惊奔,水鸟冲河,彩蝶逃飞蛛网,虎熊争霸,万千姿态。
一切鲜活而真实,让人瞧见万物郁郁葱葱。
只是现在,万林枯败,百兽老死,彩蝶消色,幻想形销骨立。
一切都在死去。
容惬感觉眼皮沉重,好像溺入水中,在一百米处没有氧气的挣扎着,顶着人类下潜极限,吐出最后一口氧气,看着泡泡缓缓升腾,在阳光下折射出绝望的光彩。
这个梦没有做到后面,因为他醒了过来。
实际上,他见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讲台上监考老师急匆匆奔过来的身影,感受到的最后温度,是一个少年微热的体温。
刚刚好温暖他被抛在水底下冰冷的身体……
中午放学的G市一中热热闹闹的,刚刚考完试的学生们一个个百米冲刺奔向食堂,手里胡乱卷着一张语文试卷,刘海在风中飞扬。
安静的食堂一下子嘈杂起来,轰隆隆的像一锅滚烫的开水。
校园里的白兰花树正在酝酿开花的力量,小鸟叽叽喳喳叫唤着,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投射到医务室里。
不同于食堂,医务室安安静静的,病床上躺了一个清瘦的少年,安静睡着。
容惬醒过来的时候,下意识抬起手挡了一下光线,等放下手的时候,就看见姜域坐在病床边看着他。
“醒了,喝口水。”姜域把他扶起来,递上一杯温水。
容惬动作缓慢,好像还没有从昏睡中醒过神,他缓了一会儿才接过来,喝完之后,他问:“我怎么了?”
“你考试的时候晕倒了,我和老师把你送过来了。医生说你情绪起伏比较大,短暂性脑缺血什么的。啧,没听清,不过问题不大,休息一下就好了。”姜域仔细回想了一下校医说的诊断,挑重点说了一下。
容惬点了点头,想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抬起手才发现,自己的手在轻微抖动,控制不住,杯子里的水轻轻晃动,撞上杯壁,留下蜿蜒的水痕。
见状,姜域接过杯子,放好了。
容惬的脸色有些发白,感受到有风吹进来,身体发冷,这才意识到自己发了一身冷汗。
他靠在床头,身子往下滑了一点,往日冷淡的神情染上一分病弱,平白添了少许脆弱感。
“谢了。”容惬虽然脸色还没缓过来,但好歹比之前好了一点,想起来和姜域道谢,又想起还在考试中,“你不考试了?”
他微微直起身,看向姜域,目光有些在意。
他还记得之前这人说掉到第二名都是他的奇耻大辱,要是语文缺考了,别说第二了,前一百都没有他的位置。
G市一中的分数一直咬的很紧,排名变数很大。
如果因为他,姜域成绩排不上……
容惬皱起眉。
姜域没有想那么多,说:“我把你送过来了就回去考试了,原本老师不让我帮忙,但他抱不起人,我就上了。”
见容惬神色还是没有放松,他又多解释了一句:“来回也就十分钟,我那时候只剩作文没写而已,没有耽误。”
闻言,容惬点了点头。
“哦,对了,”姜域不知从哪摸来一个苹果,借了校医的水果刀削起来,说:“李老板给你家里人打了电话,你爸接的,不过他有事暂时来不了,让你妈过来了。”
容惬闻言又皱了下眉,眉心看起来有些浮躁,“我睡了多久?”
他找了找,没有找到手机,想起在考试前手机已经收上去了。
容惬按了按眉心,压下内心的燥意,“姜域,借一下你手机。”
“两个多小时吧。”姜域答,从校服口袋里摸出手机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