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惬在手机上按出一串号码，静坐着，不一会儿手机接通了。
“妈，是我。我没事了，你不用过来。”
“容惬？我快到了，你在哪里？”
电话里舒女士一听到儿子的声音，都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就急匆匆地打断他，细听，声音还有一些抖。
容惬无声地叹了口气，烦躁消退了，脸上显出一抹倦色，不过声音掩饰得很好，听不出来，“医务室，花园右边，前面有几棵白玉兰树。”
“好，我马上就到了。我快下车了，你等一等。”
容惬“嗯”了一声，就想挂电话，只不过下一秒电话里传出来的话打断了他的动作。
“容惬，别挂，我过去了……”
有些颤抖，有些恳求，还有些……惊慌。
容惬握了握手机，上眼睫毛垂下来，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好。”
他歉意地看了一眼姜域，无声示意：我还要再用一下，可以吗？
姜域点了点头，把削好的苹果递过去，低声道：“喏，给你。”
容惬接过来，无声道：谢谢。
姜域放好水果刀，看他只是把苹果拿在手里，有些怔忪，似乎在出神。
他凝视着手中的苹果，眼神的光散开，没有焦点。另外一只手里握着的手机连接着容妈妈，她好像在跑着，有些喘气的声音隐隐约约透出来，还有高跟鞋落在地上的声音。
“哒哒哒——”紧促又清晰，在昭告着主人急切焦虑的心情。
容惬脸上显出犹豫，不一会儿，又露出挣扎的神色，还夹带着烦闷，末了，他好似下定决心，颓然又无奈地放弃了某些东西。
他看向窗外，看外面的白玉兰在楼层的阴影下，蒙上一层灰暗，他突然喊：“姜域，”声音失了神气，像埋了很多事最后只想找个人平静的述说一下，“我考不了试了，我可能，不高考了吧。”
姜域一顿，看了一眼他。
容惬手放在身前，握着手机，指腹堵住了话筒的地方，在另一边听来影影绰绰不清楚。
姜域说：“考不了就不考了，出路又不止高考一条。”
他好像没有觉得这是一件多么大不了的事。
容惬扯了扯嘴角，声音里有些勉强的轻快，“说的也是。”
“容惬，”姜域看着他，端端正正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容惬的目光从窗外转过来，眼里平静，搅不起风浪。
“其实我应该去二中读书的，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就来了一中。”
容惬轻声问：“是什么事？”
姜域侧头笑了一下，很是调皮地眨了一下眼，“因为我打架，帮了一中的同学，老高积极拉我入伙。他太热情了，我不忍心让他失望，我就来了。”
容惬笑了一下，“是之前和二中校霸的群架？”
“嗯。”
“真的是因为二中校霸女朋友打起来的？”
姜域一笑，“他过来找我是这个原因，不过只是这个原因的话，我还不至于动手。”
他歪了下头，“以前初中的时候也有因为我被女朋友甩了找上我的，刚开始还会动手，多了就懒得理，解决了又有新的麻烦，像滚雪球一样又多又大，没有意义，浪费时间。”
“所以一开始他来找我的时候，我真的不打算动手。”
“那后来怎么又动手了？”
姜域语气平平的说道：“他抢劫，抢的是我一个初中学弟的伙食费。开学没钱交伙食费，他来这里借钱，借了一年的。抄近路回去遇上他们在巷子里堵我，不巧，他认识我。”
“学弟当时就报警了，哆哆嗦嗦的，手机都拿不稳。那些人立马就急眼了，扯着他过来，然后钱就撒了一地。”
“一半人哄上去抢钱，学弟就急红眼了，在那喊：走开！不要动我的钱！！一边喊一边哭，其实动都不敢动，也不知道向我求助。”
“然后你动手了。”容惬看着倚靠桌子的姜域，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出人意料的，姜域答：“没有。”
容惬细细一想，结合传言，明白了，“你在录视频？”
“事实上，一直。”
“我动手的时机在他们动手之后，因为学弟挣扎，二中校霸捶了一拳他的肚子，行了，抢劫和暴力伤人都齐了。”
“我动手了。”
姜域悠然一笑，张扬的面容有些嚣张欠扁的小气焰，校霸的气息扑面而来，又夹杂着少年意气和鬼机灵，像只学了狐狸九分狡黠的小狼崽，活灵活现。
容惬忍不住笑了一下。
姜域继续说：“那个学弟只是跟我说过几句话，不算熟，他也不知道我会打架，当时就惊了。然后我就和他说‘想拿回你的钱就自己动手，我只帮你堵人，拿不回来就不是我的事了。’”
容惬叹为观止，“明明是因为你他才被人抢，你好不要脸。”
姜域忍不住笑，眼睛都弯起来了，“他也是这样觉得的，所以他深觉要自力更生，就站起来打了。”
“你知道，那种小屁孩打法完全看不了，可他拼哪，拼得不得了，又刚又勇，像只地炮，把那群人炸得噼啪响，最后还真给他抢回来了。”
容惬评价：“教坏祖国花骨朵。”
姜域腰部一挺直起身，晃悠过来，笑里染了一分痞气，“最初我和学弟认识也是因为打架，不过被堵在巷子里的人成了他，原因四个字：校园欺凌。那次他没有反抗。”
“所以，二中群架那次，在警察叔叔过来之前，我跟他说。”
姜域又笑了一下，矮身目光如炬地凝视容惬，扬起的笑嚣张又狂傲，扬手一抽！
手机脱手，话筒收音——
“当麻烦找上门，而你避无可避时。”
“——揍他娘的！”
容惬昂起头，深深凝视着身前的人。
少年身长挺拔，在少年的岁月里疯狂抽条，渐渐长成了独当一面的样子，眼里的光炽热又明亮，明目张胆地卷起周围的一切燃烧，点燃万里冰封的黑白世界。
少年迎光站着，明明整个人都是明亮又耀眼的，偏偏容惬只能瞧见那一双张狂肆意的眼睛，像撞进了一万片星海，晕头转向，呼吸急促。
容惬定定地看着姜域，良久，他倏尔一笑，“姜校霸名不虚传，又辣又够劲！劲到爆！”
姜域笑了，“我怀疑你在调戏我。”
容惬眨眼一笑，“不要怀疑，事实如此。”
姜域摇了摇头，眸光突然瞥到窗外匆匆而来的人，他撸了一把容惬的头发，告知道：“未成年，你家长来了。好好休息，我就先走了。”
说完，他就拿着已经挂断电话的手机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