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枯黄的草地,寂静,荒芜,连虫鸣声都显得微弱,方圆几里外或许都没有一处人烟。昏暗的光线下,死亡已经开始注视这个孩子。
男孩兀自站在原地,身上的短衣还是崭新的,他们说这是留给他最后的礼物,而男孩就这样看着将他带到这世界的两个人,默默向远方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或许他也成为故事里的孤儿了。
男孩知道他们不爱他,也听过他们不止一次说:“如果这个孩子没有出生就好了。”至于原因男孩不知道,大人们总是会有很多的理由,他只清楚自己往后就是独自一人了。
炽热的圆日可不会管人类的情绪,它按照自然规律从名为东的地方升起,洒下一片片炙热的阳光。
四周一片空荡,光线焦灼,像是一个巨大的汗蒸炉。男孩找不到遮蔽处,只好茫然地向前走,这条路只有他一个人,静谧得好像他一个人被锁在了这个世界。
他走着,看见一张倒在地上的告示牌,上面写着三个字:荒草地。
能意外认识这三个字,男孩也很佩服自己。
荒草地……多么好的三个字,对了,他刚好需要一个新名字,那就叫“荒草”吧,男孩自得其乐地笑了起来。尽管他不知道这三个字都是什么意思,他只是单纯的喜欢。
也或许是因为这是在这片辽野男孩遇到的唯一一个事物。
他孤零零地走了很久,看着炽热的阳光变得昏黄,看着云层渐渐逸散,也没有走出这一片草地。荒草肚子很饿,他从早上到现在滴水未进,胃部已经开始发痛,他蹲在了地上,向四周寻找食物。
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堆枯草,荒草趴在地上,盯着那稀疏的草灌看了一会后,他伸出小手,拔起地上的青草塞进嘴里,干巴巴的,还带着浓重土味。
好难吃啊,荒草心想。可他实在太饿了,于是又薅了一把塞进自己嘴里,碎石粒嘎嘣响着,带着一股怪味。
他蹲坐在地上,试图填饱他的肚子。
静静的草地上只剩下男孩拔草的声响,他以为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所以突然出现的声音,他也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你,在那里干吗?”
荒草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声音,会是童话书里说人话的大灰狼吗?
荒草有些害怕,他把手里的碎草撒了一地,朝前跑去,可走了一整天的腿实在软得动不了,他重重摔在了地上。
他要被大灰狼吃掉了。努力爬起来的荒草心想。
但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反倒是一只宽厚的大手将他拉起来,是一个像村长一样的老爷爷。
“小孩子,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老人为荒草拍了拍身上的灰,亲和地问道。
或许是许久没有听见这样温柔的声音,荒草慢慢回答,“他们不要我了。”
老人惊了一下,重复了一遍荒草的话,“谁不要你了?你的父母?”
荒草小脑袋点了点,他们要有自己的家了,而其中没有自己的位置。
老人家弯着腰看了眼辽阔的荒漠,又低着对荒草说。
“那你,要跟着我回家吗?”
老人和蔼温柔地牵着他的手,上面还有些粗糙的老茧,男孩看着他问,
“可以吗?”
“当然。”
……
符戈从卫生间洗手回来后就看见放置在桌上的黏土风车,意识到什么后神情一怔。
“这是你做的吗?”
荒草点点头。
符戈又仔细看了一眼后就径直上楼,荒草不知道发生什么,继续看着电视上的刑侦节目。
一阵楼梯踏踏声传过后,符戈拿着一个纸质风车下了楼,在看清符戈手中之物后,呆愣的人就变成了荒草,这个东西,除了颜色和材质外,怎么和他做的一模一样。
那在同一角度上的圆洞简直像防伪标签一样。
“这是我父亲的朋友送的。”
符戈将手上的纸质风车放在木桌上和黏土风车做对比,两者简直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荒草懵懵的,他记得这是他第一次做风车,难道有人和他想法完全一致?他困惑地询问符戈。
“你爸爸的朋友是?”
符戈神情认真地看着荒草,“一个老人家,他之前收养了一个孩子后把他当做自己的孙子,父亲曾告诉我这是那个孩子做的。”
“按时间来算,那个孩子应该也长大了,或许,和你年纪差不多。”
符戈的言下之意很明显,荒草却皱眉道。
“但是,我没有爷爷。”
他从小就在庄园长大,唯一的家人只有父母和叔叔,至于老人家,他目前能够想起了也仅有前几日回庄园时碰面的那位老先生。
可是直觉又告诉他,这是来自他手中的产物,并且大概率和他放在楼上的旧衣也有很大联系。
符戈十指交叉放在桌上,“也或许是和你有关系的人。”
荒草纠结迷茫,本能告诉这风车与他有联系,但记忆却告诉他他的生活中从未出现过这个物品,他又问道:“你有留下他们的照片吗?”
符戈摇摇头,他的父母给他留下的东西很少。
没有照片对应,荒草只好向符戈请求道:“可以把这个暂时放在我这里吗?”或许他能够再想起些什么。
“嗯。”
另一头从游乐园回来后,廖承言叫了几人出去聚餐,饭桌上,因为有女孩在,他们没有谈论庄园的事,倒聊起来一些寻常小事,这种感觉挺特殊,不过荒草还蛮喜欢。
临走前,廖承言送了他们一些水果蛋糕,这是他在路上买的,发现味道不错后就多买了些送给他们。符戈道谢后他们就开车回去了。
静夜里,荒草将白上衣和纸风车放在一起。他坐在床角,像一位深思的研究者注视着面前两物。他从脑子里翻来覆去,好像什么也没找寻到,只是引起又一阵颅内刺痛,他好像拼凑出来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影,他们绝不会是父母和叔叔,那他们能是谁?
是做出风车的人吗,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荒草脑内如同有万马奔驰,捣鼓得乱成一团,而又在达到阈值时,大脑归于一片空白。
什么都不愿意给他留下。
他又失眠了。
荒草独坐在床上,他毫无困意,似乎思绪沦陷在一片混沌里,叹了一口气后,他决心去楼下倒杯热水。
借着月光他看见汩汩水流从饮水机口冒着热气流出,倒在一次性水杯里有些发烫,荒草又兑了些凉水后,一口一口湿润着嘴唇。
他掀开窗帘站在窗边,夜色寂寥,风声萧索,沉寂的冷夜原本多么适合入睡。荒草开了条窗缝,外面的冷气一股脑涌了进来,将他的发丝吹拂起,细小的发梢有些扎眼,荒草拨乱着自己又长了不少的头发,将其掠至耳后。
秒针在墙壁上缓缓移动,不带一点动静。
忽然,荒草在空气中闻见了一丝烟味,他朝来向看去,那是从走廊处飘出来的。
荒草走过去,果不其然走廊上出现了一个符戈,两人面面相觑。这个场景如此熟悉,只不过他们对换了位置。
符戈下了楼,将燃尽的烟头丢进垃圾桶,“在楼下做什么?”他问。
“睡不着,你呢?”荒草说,符戈样子看起来精神抖擞,看着不像刚醒的样子。
“差不多。”
符戈拿起遥控开了空调。
冷气缓慢填充着整个房间,他们一人站于窗前,一人坐在沙发上,荒草此刻手里只有一个水杯,纸风车被他放在了楼上,但符戈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
“因为那个风车?”符戈说。
“嗯。”荒草视线从窗外收回,轻轻捏着纸杯边缘。
对过去捉摸不透的感觉让他有些苦恼,“我从未在庄园见到过风车,但它又确实给我带来了熟悉感。”
符戈手里又拿出了一根烟,在手里转动着,犹豫了一会后还是没有点燃。
“那位老先生并不在庄园,如果你真的是他收养的孩子的话,也许你一开始就不在庄园。”
“可是关于你说的那个人,我毫无印象,我的记忆里从未有过他的出现。”荒草低声说,语气带了些颓丧,如果他真的是收养自己的人,怎么会一点痕迹都没留下,爸爸妈妈又为什么从不和他提起。
“我也忘记了小时候的事情,这不是你的错。”
收到了符戈的宽慰,荒草还有些惊讶。
“你的父母和那位老先生很相熟吗?”既然能够送礼物,那关系应该也不错。
符戈摇着头,“我不清楚,他们不常和我说这些,也或许是因为他们都是收养者,所以有共同话题。”
“收养?”这还是荒草第一次听符戈讲起以前的事,一时有些诧异。
“嗯,我也是父母收养的孩子。”符戈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少有的怀念。
荒草一时不知道接什么话,坦率表达自己的真实感受,“你听上去很珍视他们。”
符戈勾唇一笑,眼底却没有多少笑意,他将香烟朝向了窗口的位置,轻声落下一句。
“是啊。”
气氛突然变得不是那么轻快,荒草从窗边走了过来。
宽敞的房间里没了人声后显得更为空荡,与数百米之外热闹喧嚷的都市形成鲜明比对,同样都是未眠夜,每个人却都心思各异,喜怒哀乐沉寂在每个人浮动的心中。
荒草手掌贴在了玻璃窗上,突然说:“想喝酒吗?”
符戈挑了下眉,将手中的烟又塞回了烟盒,“好啊。”
柯茂上次给他们带来不少酒,尽管符戈之前一个人喝了不少,但仍剩下很多。
话说回来,荒草其实还不知道符戈的真实酒量,他只在后来听别人说符戈喝的两杯都是度数很高的酒。
符戈拿来了开瓶器和两个大酒杯。
气泡从酒液中嗖地升起,在边缘溢出了些,酒气逸散在了空气中,像是空中也升起了好多个泡泡,一炸开就会留下浓郁的酒液。
荒草喝了一口后,心觉这样太显平淡,向符戈提议道,“想玩些游戏吗?”
“嗯?”符戈放下手上的大酒杯。
荒草在柜子里搜寻着,找出了一副扑克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