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这样做能让他轻松一点。
实际上,她内心深处始终是期盼着利威尔成为她印象中那个人类最强。
然而,在她身边的利威尔,会笑、会伤心、会生气、会调侃,他喜欢甜味,喜欢和她一起钓鱼,开心了会帮她做清洁、叫她喝茶,不开心就谁也不理,或者找个惹事的刺头揍一顿。
他不适应热闹的场合,平时懒得社交,偶尔不想工作,买东西挑剔的要命,爱好总是三分热度。
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他有自己的生活。
他活着,不单单是为了那条既定的剧情线。
实际上,他早就明白这种期盼,从而对自己施压更多,要求着自己变得更强。
她的期盼,成了一种负担,这对他是不公平的。
利威尔算是没有家,亲人不在,那些阴沉黯淡的人生,让他从小就经历各种苦难长大,坐到现在的位置也是凭本事。
他意志坚韧、能力卓越、灵魂不屈。
他很强,永远不会被摧折、被毁灭。
他有自己的骄傲,不需要任何人怜悯。
弗伊忽然觉得,自己居然想着替他去承担那些,才真是错到了极点。
“我隐瞒了你。”她坦白说:“我看到杰斯·德尔上了这艘船,却没想告诉你。是我做错了,我本来想独自去杀掉他。”
她把下巴轻轻压在利威尔肩膀上,侧过头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颈部:“请原谅我吧,利威。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声音难得有些软。
利威尔紧绷的身体僵了一下,语气有些无奈:“你在撒娇吗?”
他感到喷在自己颈部肌肤的呼吸滞了滞,然后听到一声闷闷的“嗯。”
利威尔沉寂了好一会儿,终于皱了皱眉。
“从房顶钻出来的时候撞到头了吗?竟然说出这种傻话。”
“……”
利威尔摸了摸她的头发:“做错事就要接受惩罚,不要以为我这么好说话。”
啊?她还以为已经把他哄好了。
不是、都已经是“唇”友谊了,还不能通融一下吗?
不会回到兵团又要在训练场上通宵拉练吧,她熬夜都快熬成大熊猫了……
她有点想踹他两脚。
“什么惩罚?”弗伊呆呆地问。
利威尔不自在地抿抿嘴,淡淡吐出一个词:“疼痛。”
好,不用说了,她知道是什么了。
浑身硬得跟钢板似的,踹他都嫌脚疼。
“走吧。”他松开她,转过身。
“去哪里?”
“去找杰斯·德尔。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吗?那就听我的吧。”
“那宴会……”
利威尔偏过头看她。
弗伊语气弱了下来:“……我听你的。”
*
卡洛斯身着浅香槟色丝质长袍,棕色的发丝整齐地向后梳着,虽然年近四十,但奢靡的生活让他看起来依旧年轻。他面带微笑,走进游船三层会客厅,厚重华丽的地毯和镶着金边的家具显示出他的财力。
刚进门,就看到在站在金丝鸟笼旁,正伸着手喂鸟的矮胖男人——罗德·雷伊斯。
雷伊斯家族的话事人,忠诚拥护王族统治的得力干将,总是做着一些传达王的旨意之类的事情。
很多官员都在背地里暗暗朝讽——罗德·雷伊斯简直比王更像个统治者。
“别惯坏那只鸟了,大人,它可能无法享受太多食物。”卡洛斯躬身行礼,语气恭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雷伊斯大人,不知您因何来访?”
罗德放下手中的鸟食,缓缓坐在一旁的高背椅上,保持着优雅的高贵姿态,开门见山道:“卡洛斯,听说你将生活在普吕姆东侧克坦汀森林的一百多户居民全部赶走,准备规划成私人猎场?这片土地对一个有着一百多万人口的国家来说是否太多了?”
“哦,竟然有这种事?”卡洛斯假装惊讶,走到酒架旁,随手拿了一瓶酒:“或许王应该考虑给那群可怜的平民划分一块领地。”
原本居住在克坦汀森林的那些猎户,大概有500来人,日子多少过得比卡洛斯领地的佃农强点,能穿的起衣服,吃的上肉。可卡洛斯强占克坦汀森林后,他们便失去了生存空间,一部分人往罗塞之墙走,大部分人则往更繁华的王都迁移。
他们负担不起王都的房子,上百户人只能在城里自建一排小窝棚,明晃晃的立在那里。干点杂活倒是能生存,但引起了城市居民的不满,闹到了王跟前。再加上无法令私自划占土地是大事,还由于王室和议会之间一些微妙的关系,所以名义上,王派传话人罗德·雷伊斯前来跟卡洛斯交涉。
罗德冷静地说道:“普吕姆湖东侧的土地,本应归国家,却成了你的私产。根据法令,准许拥有私人猎场的只有雷伊斯和德雷斯哈登、阿什顿、因斯三大家族。你难道想无视法令,践踏雷伊斯和三大家族的荣誉?。”
“不不,我可没有这个胆量。”卡洛斯摇头笑了两声,清澈的酒水倒入银质酒杯中,闪烁着诱人的光泽:“我一向尊重各大家族。”
他不正面回答罗德的问题,只是挂着虚伪的笑容,不停地绕弯子.
卡洛斯朝罗德举杯,一口饮尽,轻蔑地说:“那些猎户早就该尝尝贫穷的滋味,毕竟连我都在不堪地忍受着。我已经够节俭了,一份请柬只能驾一辆六轮六马以下的车。”
那轻佻的动作惹怒了罗德,他不知道自己是对卡洛斯的无礼感到瞠目结舌,还是想破口大骂,最后咬牙切齿地指着卡洛斯,愤怒地说道:“那就少花点钱在这恶魔的狂欢盛宴上!”
“雷伊斯大人,您一定是误会了……”卡洛斯不在意地耸肩,语气轻飘飘像是没有重量。
“墙内已经和平了有一百年,国库还是空虚。”罗德打断他:“但你们却贪得无厌,连一块铜币都不捐!你必须归还克坦汀森林的土地,并向那些猎户支付赔偿金!”
卡洛斯正要伸手去逗笼中的鸟儿,听到这话动作顿了顿:“这么多年的和平是怎么来的?您有没有想过,雷伊斯大人。是因为贵族们有足够强大的财力和武力,让其领地的民众安分守己。是我们夙兴夜寐地守护着我们的子民。至于您提出的建议......我的答案是不接受,以后也绝不改主意。”
“卡洛斯,你觉得你还能守着你的财富过多久?”
“好多人都希望我死,好在一旁幸灾乐祸。可是神还不想召回我。”
“神?”罗德说:“你是教会的信徒?城墙教?”
听到罗德提到教会,卡洛斯语调高亢起来:“请注意您的措辞,不要引起教会与王室的纠纷。”
王室的统治还需要借助教会的力量,罗德并没有继续谈论这个敏感的话题。他冷哼一声道:“卡洛斯,你的土地将直接划入国家财产,国库需要资金。”
“可是,大人。”卡洛斯面露难色,似乎有些苦恼:“这种法令必须经由议会同意。”
是的,法令需经议会同意。
议会就是卡洛斯这些人的主场,他们会同意没收自己财产的法令通过吗?
绝无可能!
罗德语塞,嘴唇张合几下,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反驳,涨得脸部通红。他猛地站起身,表情愤怒到扭曲,握紧拳头四处张望着,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抱歉打断一下。”卡洛斯挑眉:“我得好奇问一句,您是要拿重物扔我还要打我呢?”
“要是手边有东西的话……”罗德从牙缝里挤出几个词:“可是没有!”
“很遗憾,您不能在这用餐了。您的到来太突然,宴会厅没有足够的位置可以招待您。”卡洛斯步态轻松地走到门口,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手扶着门框回头:“或许您可以考虑让仆人……”
“滚!”
罗德气急败坏,再也维持不住得体的仪态,他快步走到酒架旁拿了一瓶昂贵的酒砸了过去,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酒瓶在柔软的地上滚了两圈,并没有摔碎。
卡洛斯脸色嘲讽地笑了笑,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雷伊斯大人,请代我向王问好,我对王忠心不二。”然后他躬身行礼,走出房间。
门被关上,罗德的侍从上前询问:
“雷伊斯先生......”
“我已经等不了了,这些狂傲的家伙,他们是在挑战王室的权威!我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罗德嘴角下垂,脸上写满了难以遏制的阴狠,冷嗤一声道:“那个阿克曼呢?”
侍从:“现在还被关在牢房里。”
“拟一道释放令,把那条恶犬放出来。”
侍从面露迟疑,“王那边……”
罗德冷冷瞥他一眼,眸子翻涌的某种阴鸷情绪让他脊背发寒,他竟然忘了面前这位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王族掌权人。
侍从连忙恭敬地低头:“大人,不需要下释放令,秘密囚徒不是罪犯,您可以直接吩咐。”
“让那个阿克曼以最快的速度到达普吕姆,如果再失败,就送他去见同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