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伊思索着,脑海中闪过了一个荒谬的念头:她在考虑能不能把利威尔打晕,让他以为是自己喝醉了在做梦的可能性。
当然做不到啊!
这比她现在跳进湖里就能穿越回去的可能性还小……
正当她内心交战时,利威尔已经快步到她面前,牢牢扣住她的手腕。
“弗伊,你为什么会在这?你是怎么上的船?”利威尔的眼睛又冷又亮。
埃尔文的闪烁其词,韩吉他们抵达普吕姆后还需特地安排传信的行为,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如果利威尔刚刚只是有预感,那见到弗伊时就已经十分确定。——杰斯·德尔在这艘船上。
“利威,这件事解释起来很复杂。”弗伊迟疑地说,目光扫过宴会厅门口:“这里人太多了。”
不远处传来说笑和脚步声,宴会厅有两位宾客正走出来。利威尔皱了皱眉,拉着她穿过走廊,推开了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将她拽了进去。
这里似乎是个杂物间,里面光线昏暗,堆放着一些木板酒箱之类的货物,空间狭小得两人几乎贴身站着。
利威尔将门关上,咔哒一声上锁。
光线瞬间被吞噬,弗伊眼前陷入昏暗,仅有的几缕光钻进门缝,细碎光点斑驳地落在蓝色裙摆上。
密闭而逼仄的空间里,弗伊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再加上二人之间的距离太近,她有些不适地往后靠了靠,背部触碰到了坚硬的墙面。
似乎察觉到她的动作,利威尔松开她的手腕,转而一手扶住她的肩膀,一手按上柔软的后颈,指尖略略用力下压。
这是个侵略感很强的动作,弗伊颈骨发出细微的咯吱声,被那力道带着低头。
在绝对的力量压制面前,她毫无反抗的机会。
只有面对利威尔时,她才会有这种感觉。
失控、还有不易察觉的……畏惧。
利威尔眼神在昏暗中显得更加深邃,他嗓音低哑:“如果你不打算说实话,我会感到很失望。”
“利威……”
弗伊有些茫然地开口。
她不知道利威尔为什么周身气压突然变低。
听到弗伊叫他的名字,利威尔凑得更近了,几乎跟她额头相抵,气息都纠缠在一起,弗伊觉得压迫感更重了。
狭小的空间似乎在变热,弗伊觉得仿佛被夺走了鼻间的空气,不由得有些呼吸困难。
“我会说实话。”她控制着呼吸,轻轻说。
别再靠近了......
弗伊知道也骗不过他,保持着冷静,讲了自己怎么到了普吕姆,怎么上的这艘船,又怎么跑出来的。
利威尔虽然面无表情,但那双锐利的眼睛透露出他在认真倾听并思考每一个字。
她说的都是实话,只不过刻意模糊了关于杰斯上船的信息。
话音落下,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他稍稍离开了些,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依旧是分辨不出情绪的声音:“为什么不告诉我,杰斯那家伙就在这艘船上?”
他不是在提问,而是陈述一个事实。
那种窒息般的紧张感稍减,弗伊这会儿脑子转过来了:“你早就知道了?”
“韩吉传递过消息。”
韩吉会向埃尔文传递消息,她居然没有想到过这一点!
或许,韩吉和伊桑也上了船?
可利威尔知道的话,如果只是吃惊她的出现,不该是这种态度。
弗伊正想着,就听到利威尔说:“埃尔文那混蛋并没有告诉我全部事实。”
原来是这样。
弗伊大概能猜到埃尔文的想法。
弗伊当即决定,先解决好当前紧张的状况再说,否则她后面的计划寸步难行。
她沉默半响:“利威,我并不是想瞒你。我只是得到消息杰斯·德尔有可能在普吕姆,结果赶到这边,他真的就冒出来了。”
“如果不是想瞒我,为什么在上船前不告诉我?为什么要独自冒险上船?”
利威尔语调平缓,可紧贴在弗伊后颈上的手指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利威尔的灰眸冷冷盯住她的眼睛。
“你说想要‘相信我’。可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开始试着相信我?在你们眼里,我只是一个脑袋空空的冲动鬼?”
说完,利威尔猛得松开她,向后退了半步。指尖握拳垂在身侧,重重地喘了两口气,似乎是失望透顶。
他晦暗难明的眼神看的弗伊心里一慌,上前想拉他的手。
“不、不是!对……对不起,利威,我只是担心你。”
利威尔一言不发,偏过头沉默地往后躲了躲,脚后跟踢到了什么,轻轻一响。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他只能退后这么点距离。
弗伊愣住了,脑海中的某根弦突然绷断了。
她是真的拿他没办法,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了。
况且,瞒着不告诉他,本来就心虚。
自己也……心甘情愿。
她轻轻叹气,连忙挤到利威尔身边,微凉的手指捧住他的脸,在黑暗中摸索着,亲了两三下才找到他的嘴唇。
这次利威尔没有躲,唇瓣上的柔软触感很快就离开了,他抿了抿唇角,心绪都被亲吻搅得一片混乱。耳畔传来弗伊的低声细语。
“我好想你,虽然只分开了一天,但我一直在想你。我好不容易才砸碎天花板逃出来的。”她摊开手,低声说:“利威,我的手有点疼……”
这是她第一次说这种话。
过去,利威尔觉得弗伊看似对谁都亲和,实则是对谁感情都淡漠、什么人都不在乎,甚至她不愿跟他确认关系也在意料之中。他偶尔也想象着,弗伊会不会有一天对谁说出这种类似告白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合时宜地想到,自己也许在那次墙外调查前的动员会上就喜欢她了,甚至是更早,他就已经开始留意她的身影。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别傻了,她只是为了获取你的信任依赖,掩饰自己的心虚,并不是真的想你。这毫无疑问。”
他能很容易识别出来。
弗伊又凑过来亲了亲他的脸颊。
长发如夜色般拂过他的肩头,乌黑柔软。
这很像母亲。
利威尔心软了,他缓缓伸出手,覆上她的掌心,是妥协的姿态。
终究是……理智地沉沦。
他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挲她略微肿胀的手心,弗伊很配合地瑟缩一下,可怜巴巴地说:“没事的,我可以忍耐。还有,对不起。”
利威尔知道她是装的,还是忍不住有些心疼,心里又涩又胀。他抓着她的手凑到唇边安抚性地轻吻几下,“你又有什么可道歉的呢。”
门缝外的白色光影从弗伊眼前晃过,似乎有人从门外经过。眼前利威尔的面容似乎罩上一层轻柔的薄纱。
“弗伊,你不用担心我会搞砸这场白痴宴会,之后会过得更糟,我以前多惨的日子都有过。”
“我以为……对你来说公事之类的事情更重要。”弗伊声音很轻。
利威尔默了片刻,声音平静而淡漠:“重要与否,不是你所认为的,也不是你觉得公事对我更重要,在乎这些感情就是一种错误。”
“我是个人,弗伊,不是没有感情的怪物。”他说:“我有我的坚持,有些事情,我必须去做。我不想要你为了我冒险,我有能力去承担。”
弗伊感受着腰间环上来的手臂,缓缓收紧,散发着热度的躯体贴上来。
利威尔声音响在耳畔,含着不易察觉的沉重:“所以,相信我吧……真正试着相信我吧。”
她能真正相信他吗?
不能,她努力尝试过,但怎么都做不到。
不单单对他,而是任何人,包括这个世界。
有时候她会厌恶这种过度的清醒。
弗伊的身体微微僵住,然后伸手环住他的背。这种拥抱的姿势对她来说有些陌生。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