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向主子汇报。”伏雨道,“夫人说过,这些人怪异之处颇多,我与阑风一番搜寻,确实发现几处。”
“首先便是那两个农夫,他们蓑衣上有血迹。虽然他们解释说是杀鸡宰羊的血迹,但能被大雨冲刷,还牢牢留在衣缝中,必是曾染上过大量的血迹。”
梁择沉吟:“的确,行军的铠甲上便时常会有洗不去的血垢。”
江浸月道:“看来这两人并非只是普通农夫。”
伏雨接着道:“更加可疑的是那熊有力和严六斤。他们的随身物品倒是没什么,只是在搜身时,我发现看上去文弱的书生严六斤,手上却生着常年习武之人才有的茧;看上去凶蛮的熊有力,反倒像个花架子。”
“而且,他还懂得验看尸体。”江浸月补充道,“寻常之人,不论是书生还是武生,都很少会知道这些。除非……”
“除非他干的就是这个。”梁择眯了眯眼。
伏雨一惊:“主子和夫人是说,严六斤是衙门里的?”
“现在还不能断言。”梁择道,“那老人如何?”
“十有八九是军中之人。”伏雨答道,“身份可以伪装,生活习惯却是难改。他屋内的布置,极像行过军之人。”
梁择又问江浸月:“那个小莲可有不妥?”
江浸月思忖一阵,摇了摇头:“不知道,她的表现的确就像一个跟主人私奔的丫鬟。我进她的屋子时,隐约觉得有一丝别扭,却没想出具体哪里不对。”
梁择道:“江肃文之死,你如何看?”
“若当真只是图财杀人,将那玉佩找出来便能锁定凶手。”江浸月看向梁择,“只是眼下,筒楼的主人疑似是深藏不露的老兵,前来避雨之人又各怀秘密。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怕是还会有事发生。”
梁择幽黑的双眸在烛火下有些温柔,他道:“暴雨不歇,明日怕是走不了。我让伏雨想法子试探一下这些人,早日将凶手捉出来。”
他嘱咐了伏雨几句,伏雨领命而去。
折腾半夜,梁择面上有掩不住的倦色。他走到床榻边,对江浸月道:“早点歇下吧,外面有阑风和伏雨,不必忧心。”
江浸月跟着他爬上床,静静在他身边躺下。
筒楼的墙壁很厚,几乎听不见外头暴雨的声音。不过也许是通风装置的缘故,屋内有一丝雨水潮湿的气味。
江浸月一只手悄然伸进梁择的掌心。梁择没有睁眼,手掌却轻轻包裹住她。
他的掌心是烫的。
江浸月睁着眼睛望着黑暗,突然道:“为何?”
梁择不明所以,体内的毒又开始翻腾,叫他有些不好受。他低低用鼻音发出一点声音:“嗯?”
“图财杀人也好,有别的目的也罢,”江浸月低声道,“这根本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梁择缓缓睁开眼睛。
“我们是为了去云溪城求医,一路匿名而行。你现在不是什么镇北侯府的小侯爷,只是一个病人。”江浸月扭头对上那双幽黑的凤眸,“筒楼如何,楼内之人有何秘密,你大可不管。如你所言,有阑风和伏雨,我们性命无虞。”
灼热的体温烧得梁择的反应有些滞缓:“你难道……”
“你是为了我。”江浸月叹了声气,“因为那个江肃文疑似是江崇的私生子,你觉得我定会追究他的死因,他的身份。”
“你难道不想知道吗?”梁择哑声道。
“想啊。”江浸月点点头,“突然冒出来个不明真假的兄弟,我当然会好奇,会在意。”
她撑起身子,自上而下望着梁择。
“但是我更在意你。”江浸月道,“我们只是路过避雨,不必让这些事情拖累……”
这回轮到江浸月的话被打断。
梁择轻轻拉下她撑着的手臂,吻上她的唇。
梁择的嘴唇滚烫,吻却轻柔。他伸手将人整个圈入怀中,轻柔地吻她,一下又一下。
江浸月想开口说话,却有些不舍得打断这个吻。
几个时辰前,她以为只有那种激烈的唇舌纠缠会叫人脑袋发懵,眼下她才知道,这般斜风细雨的温柔,也会叫人沉沦。
梁择亲了一会儿,将江浸月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前,替两人裹上薄被。
他低沉的声音通过胸口的震颤传入江浸月的耳朵。
“傻瓜,睡觉了。”
鼻尖萦绕着梁择身上浅淡的药香与苦艾草香,盖过了屋中那抹雨水的潮气。江浸月不再说话,只觉一切思绪都在这一吻中沉寂。
她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江浸月眼睛还未睁开,鼻尖却闻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
她不满地蹙起眉,口中嘟哝着唤道:“梁择……”
一只大手轻轻顺着她的脊背拍了拍,江浸月舒服得伸了伸腰。只是下一秒,梁择的声音却叫她猛然清醒过来。
“醒醒,出事了。”
“什么……”江浸月从床上坐起,问出口的话到一半却拐了弯,“哪来的血腥味?!”
刚才半梦半醒间闻到的奇怪味道,毫无疑问是血腥味。虽然只有一丝,但十分清晰。
她匆忙去看梁择,“你受伤了?”
梁择衣衫齐整,显然已经起来好一会儿了。他摇了摇头,“味道是从通风管中而来。”
江浸月心中升起一股不安。
“刘敬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