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跟在陆潭初身后进了门,那酒鬼一扫刚开始的拒绝和不欢迎,甚至看上去有一点不知从何而来的局促,眼神飘忽些许,然后对着江月重新介绍自己:
“我叫苏淮,字满川。”
江月点了下头。
苏淮是那种典型的颓丧中年人模样,四五十岁,比普通人多了些空想的大志,却又庸庸碌碌过了大半生。日子已经过到这个份上,仍然有着不够强烈到改变,也不够寥寥让自己放弃的不甘心。
这种人被太多人分类为失败者,甚至有时时间的冲刷会让他们自己也这么以为。
见江月没太大反应,苏淮又补充说:
“我是苏淮,淮水的淮。”
可江月还是仅仅看着他,没有说话。
江月是瞧不起这种人的其中一员。
他爱恨喜憎总是分明,如别人所说是情感淡漠的人。
他觉得苏淮这种人自弃到这等程度,一点不值得同情。
陆潭初轻轻撞了撞江月的胳膊,他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苏淮在说话。
“是……朝中让你来的?”
“什么?”
“你是……朝廷的人?”
江月皱起眉,“不是。”
这话奇怪又莫名其妙,怎么突然扯得上当朝朝廷?
他这句“不是”一出口,苏淮唰的一下失了兴致,恢复成之前那样拒之千里的态度。
江月都有理由相信,要不是他良心仅存,话已出口,可能都想反悔把他和陆潭初赶出去了。
“为什么这么问?”
这次情况完全调转,江月问完,苏淮连看都不看他,自顾自地把酒葫芦挂上墙,才说:
“因为江是当朝国姓,而且本就不算太多见。是我痴心妄想了。”
苏淮背着手进了自己房门,留给他们一个背影。
“那处偏房给你们住,就一晚,明早趁早走人。”
陆潭初快走两步跟上去,要笑着跟他争几句,被坚决拒之门外了。
他转脸冲江月讪讪一笑,“江专家,看来我们只能明早再劝了。”
江月倒不在意这个,毕竟他们目标本就不在此,于是冷冰冰应付了一句。
“随你,陆负责人。”
陆潭初看着江月径自往偏房走的背影,暗暗叹了口气,抬腿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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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淮宅院的偏房应当长久没人住,他又那副穷样儿,自己衣着打扮都不收拾,就更不会收拾一个平常不住人的偏房了。
屋子里因此并没多干净,而且很潮,何况才是早春,尤其湿冷。
陆潭初卷起袖子,“没事,我来收拾。”
这顺了江月的意,他还正好记着这位空降负责人不打招呼擅自改跃仙落点的仇,于是真就抱着手臂站在一旁,一点忙不帮只是看着了。
陆潭初也没多说什么,不带怨气。
时间还早,他扫地、洒水、擦灰,一件事不落,收拾得利落又快速。
最后拿掸子扫完床,又从木柜里翻出两床被子、两个枕头,问江月:
“你睡哪边?”
偏房是一架长榻,可容好多人并排睡的那种。
江月扫了一眼,觉得没什么区别,就说:“你先挑吧,我随便。”
陆潭初点点头,半跪上床开了窗子,窗外光线泻进来,室内亮了些。
江月看他的背影,还是问了:“你经常干这些?”
“……什么?”陆潭初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刚刚的事情上了。
“……打扫卫生。”
这么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奇怪。
陆潭初又不是保洁。
陆潭初果然笑了一下,然后说:“是,我经常干。”
他思绪飘了一会,才举出例证。
“就比如杜昧那吧,我以前每次去有时间的话就会帮着收拾打扫一下。”
江月回忆起江月堤下的满地脏乱差,语气中疑问强烈,“那些……就是打扫后的结果??”
陆潭初又笑了,“我又不是每天都去都扫,打扫完了是干净几天,可这家伙能折腾啊,把那地方当巢,要是没我估计你今天去都难以下脚。”
话题到此结束,他们之间又只剩下安静。
窗边有风吹进来,陆潭初探头出去一看,“可惜今晚有云,你还看不到月亮。”
江月对上他的视线,听他说:“还挺遗憾。”
江月没接话。
如他那会对吴松光所说,他没见过月亮。
陆潭初又问:“你受得了晚风吹吗?早春的夜里还挺冷的。”
他好像觉得这突然的关心显得奇怪,又替自己补充说:“我听他们说的,说江专家你体弱,容易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