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府。
屋内婢女正研着磨,陈启毛笔拿起又放下,焦躁地在桌案前踱步,思来想去,短叹一声,好不容易蘸了墨,方落了一笔,听到外面一声急报:
“大人,有异动!有人敲起事锣!”
陈启手一哆嗦,干净宣纸上留下一坨糟心难看的墨点。
他又唉了一声,对一旁无辜婢女泄火喝道:“下去!”
那个刚刚扯着嗓子报告的胖子才刚迈进来一只脚,以为郡守大人这话是对他的,又堆着笑弯着身子说:“啊,那我就先退下了大人。”
被赶走的婢女和他擦肩而过,没半点尊卑之分面无表情地睨了他一眼,王宽这才意识到那话说的不是他。
王宽就继续着脸上的笑,把退回来的步子重新迈回去。
“哎哟大人,我这猪耳朵没听清楚。”
陈启方才那张写废的纸已经揉成一团扔在了地上,现在又把笔重重砸进瓷白笔洗里。
沉着脸问:“麟光还没回来?”
“公子听大人安排去寻苏……那姓苏的了,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王宽说完,看陈启脸色没什么反应,也没再说什么的意思,于是试探着又说了刚刚的话题。
“大人,那刚刚的事……”
陈启好一会才接他的话,“你说。”
“刚刚街市那边来人传话,说……那季家小姑娘拉着个男子去敲了起事锣,那人是生脸,没人认得出来。”
陈启视线从桌案上抬起来,“那人现在呢?”
“刚刚说的是还在那。”
陈启用力一砸桌子,笔洗里的水都漾出来了些。
“要你们这些饭桶有何用?一个起事锣的位置都看不住!要想放长线钓大鱼就派人盯着啊,盯紧啊!有人闹了就及时抓起来。没本事看不住就把地方撤了,锣收了!任凭贼子闹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官府帮着搭的台子让他们唱戏呢!”
“是是是。”
陈启打量王宽的一身肉,越看越气,“当真是饭桶!一天天吃得满膘肥满脸油,你活得倒是心宽体胖,这点屁事都要传这么多层话来问我,有这工夫我以为你早押着人来见我了!”
王宽赔了一通笑脸,郡守大人发泄完才嘴里黏黏糊糊开口:“大人,不是我们不抓,是属下太蠢,实在是不知道那……是不是您的意思。”
陈启听出他话里有话,“什么?”
“那……唉就是有人在那边敲锣时看见了公……”
“父亲,我回来了。”
陈麟光高声道,进门来冲陈启行了个礼,然后就看了王宽一眼,王宽连忙弯着身子往旁边挪了挪。
这小子可比他父亲城府深。
与王宽刚刚那一通还没聊完,陈启眼下看着自家儿子的眼睛透着狐疑。
陈麟光说:“父亲,那人不能抓。”
陈启和王宽等着他的后文。
“我见过苏淮了,他说这人姓江。”
陈启和王宽齐齐一惊,王宽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陈启问:“这事,峻王殿下可知道?”
“无从可知。”
陈启又踱起了步。
陈麟光说:“但是父亲,峻王殿下把那人带回了府中。”
陈启不踱了,当机立断,“麟光,果然还是得按我说的,咱得跑。苏淮好歹给你当过几年的夫子,我让你告诉他局势有变让他离开,你说到了吗?”
“没机会说。”
“那、那也没事了,事到如今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你去告诉你母亲准备行装,我们这几日就走,世道太乱,官民都一样,我们什么都不争了,活着就行……”
“父亲!”陈麟光打断他,他恨父亲这副胆小怕事,只想逃避的样子。
“妻孩在此,家业在此,有何可避?有何可去?父亲,逃不掉的!”
他快步走到陈启身前,他个子窜得很快,虽然还是没有他父亲高,但眼神坚定,已有了几分不容抗拒的气势。
陈麟光按住陈启的两臂,毫不遮掩自己的野心,看着陈启的眼睛。
“父亲,信我。”
他声音还稚嫩,但眼下说出的话却格外有说服力。
“不管峻王殿下对那江姓的态度是什么,我都有办法,卖峻王殿下一个小恩。”
陈启想说峻王没陈麟光想得那么简单,但也知道浇不灭少年人的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