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各位专家,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很清楚了。先不要违背那古怪王爷的想法,问问洛明,多少准备点药,虽然不一定完全对症,明天去看病问诊的时候起码有东西能拿出来。与此同时,照桂专家,你和杜昧合作,尽量趁早查出发消息那人的身份和位置。”
陆潭初颇有领导架势地站起来,两手撑桌,往前一倾,“明白行动目标了吗?”
江月木着脸配合他点了点头,“明白了。”
江照桂有点无语,默默拍了张照,“发给我黎哥了,你怎么变得跟他一样装。”
陆潭初一笑,丢下两字:“散会。”
会散了才没多久,江照桂就急急把人都叫出来说加班。
她让杜昧上帝视角检索了一下如今疫病的传染情况,杜昧慢慢吞吞查完,手指顿在键盘上,慌里慌张把那张意料之外的分布截图传给江照桂。
江照桂对他们展示,“非常奇怪,几乎可以说是沿路分布的,却又有一段没一段的,特想那种……小学圣诞节做游戏发的圣诞老人送礼图。”
她开了个玩笑,但江月和陆潭初却一点不觉得轻松。
陆潭初嘴角扯动一下,“谢谢,两个圣诞老人在你面前站着呢。”
那个分布图江照桂觉得奇怪,他们两人却不能再熟悉了。
江月说:“这是我们这几天的路线图。”
峻王府周围和麦田附近是密密麻麻的红圈,再然后就是那天去看江景时走过的路,一直到上船附近的码头和渡口,沿路都是触目惊心的红色。
陆潭初还有心情哼笑一声,觉得他俩真牛逼,人家柯南是死神,走哪哪死人,他俩是瘟神,笑容满面给别人撒病毒呢。
果不其然,第二天这事就传遍洛城了。
说是神使大人生气,报复世界,前几天走哪诅咒就到哪,现在那些地方的人全生了疮病。
骂声一片。
当然还有夸的,毕竟江月还是去起事锣旁边救人的。
于是就不知道从哪又冒出来一波人,说这都不怪神使大人,神使大人力量太强大控制不住自己,前些日子受了伤,力量就泄露了,乱伤人,不然那个刺伤神使大人的老孙怎么死得最快死得最惨呢?
现在神使大人发现了,是又心痛又心焦啊,这不立马就来发动神通救人来了吗?
因此还多了一批支持江月自称神徒的,顶着疮在排队让江月看病的队伍里和那群骂江月是瘟神的打得不可开交。
“你这么讨厌神使大人,说他是瘟神,有本事你别来看病啊!”
“关你屁事,老子病不是他传的吗?他负责不应该?”
这时候郡守府派来维持秩序的王宽就颠颠地迎上去,好言相劝,郡守大人的小公子也在旁边冷着脸说:“别吵了!”
要能劝下就好,劝不下就得轮到峻王殿下的侍卫出马了。
那位更没人情味的何双一架弓,全体噤若寒蝉,管你病得重还是吵架正欢,最好连声哼也别哼哼。
江照桂每日在麦田巡查一遍,改了数据就跑过来,在江月旁边边码药边调侃一句:“辛苦了,神使大人。”
然后再看一眼堆着笑引导病人的陆潭初,“辛苦了,大巫。”
江月当然知道自己不是什么神使大人。
他没有什么一生气周围人通通得病的本事,不然他现在想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咒死那个狗屁王爷。
可狗屁王爷好着呢,几天来唯一的伤口就是被郡守大人新送的珠宝划破点皮,他半点事没有,来送礼的王宽抖得像筛糠,差点没憋住尿出来。
他也没什么神医救人的本事,只是每天分着那些洛明琢磨着差不多能减缓的药,根本没有一点根除的法子。
他看着上一个人感激涕零地拿着药离开,下一个人紧紧张张地坐在面前,喝了王府侍卫倒下压惊的温汤,然后慢慢吞吞地说自己的症状,展示自己的疮病,然后江照桂给药,陆潭初安抚一下把人送走。
如此往复,毫无新意。
江月一抬头,看到眼前这波病人拖家带口,正是季桃生一家。
他看侍卫给他们分了汤,数了数共有四个人,没见到季桃生口中那个颇有才气的姐姐。
还不等她问,就听得季桃生哭丧着脸说:“爹娘,为什么不让姐姐来看病?”
她爹拉开袖子,展示疮口,颇不耐烦:“别瞎哼哼,你姐一个没出阁的女人哪能这么抛头露面的?我们给她带点药就行了。”
旁边何双说:“不可以,只有亲自来见神使大人的才配得到宽恕,才可以拿药。”
季桃生脸拉得更长了,拖着调子喊:“爹!”
她又看看抱着弟弟的她娘,“娘你也说句话呀,不能这样放着姐姐不管呀,当今世道这么乱了,谁还在意那些小节?有很多年龄相仿的姑娘小姐出门的!”
她娘叹口气不说话。
“别嚷嚷了!你姐要嫁人的!”她爹转脸骂了一句,回过身来看江月,表情有点虚,可能是怕江月记恨那天老孙行凶时他拉着全家跑了。
“……神使大人,我这不严重吧,还有救吧?”
江月不太想回答他。
“爹!不能这样!”季桃生不依不饶,眼泪快要滚下来,“姐姐的病最重了,要是用不上药……”
“那就病死算了!总比没了清白要好!”
季桃生愣住了,像是被她爹这番气急了的话吓到了,好半天才闷着声音继续说:
“……可是我都能出门。”
她娘终于插了话,“桃生你不一样。”
她爹也说:“你娘生了你发现不是男胎,我们就找人算了一卦,算命先生说是一样的,说你原本是男命,投错了胎罢了,所以才一直把你当男孩养的,不过后面有了你弟弟,男孩女孩都不重要了。”
季桃生好半天没有说话,傻在原地看自己的爹娘弟弟一个个看了病,她心里相信已久的事情崩塌了。
她原以为爹娘说自己不一样,是有多不一样……原来竟是这么可笑的原因。
许她上街,送她上学,原来就只是因为一句男命?
太可笑了,她想。
后来不再送她去苏夫子那,估计更多原因是因为有了弟弟吧……后来他们想送弟弟去苏夫子那上学,夫子却已经不教书很多年了。
她钝钝地走到桌前坐下,喝了汤,给看了伤,接了药,脑子从头至尾都是木的。
这就是她的爹娘,她的……亲人。
拿药时江照桂不动声色往她怀里多塞了一包她才回过神来。
她看着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继续码药的江照桂,泪水涨了满眶,小声说了句:
“谢谢。”
她见过这个人被杀死,如今她却不知缘由死而复生,动作温柔。
她管谁是神使呢,此时此刻在她心目中,江照桂才是真正比肩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