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退无可退之际,最后深深闭眼,再度睁开,抓了一下江月的衣摆。
.
那抹桃色衣角闪出视线的时候,陈麟光身体不由一抖,手上染血的刀刃也颤抖着落了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谁!”他看见峻王殿下身旁的何双拔剑,露出一段闪着寒光的刃,示意近处的侍卫前去察看。
陈麟光发着抖,觉得全身的血要凉透,“……殿下。”
江承槐坐着何双临时搬来的桃木椅,翘腿往嘴里送一颗樱桃,只瞟一眼那边,淡淡道:“麟光啊,我以为我们很像。”
“看来我想错了。”他把樱桃核吐掉,又往嘴里丢一颗葡萄。
“是我。”江月走出来,盯着那俩要包夹的侍卫看了眼,两人齐齐收起兵器,却没后退。
何双问:“江公子怎么来这边了?”
“王府太大,我迷了路,先前只顾养伤都没好好转转。”
这话很敷衍,何双面上疑虑不减。
“神使大人原本是想去哪里呀,本王带你去。”江承槐一双笑眼看过来。
江月不能说回房,府里其他地方他可以装模作样地说不熟,但卧房他每日都回,说回房迷路了太过儿戏。
于是他把陆潭初丢出去,“刚才人太多,和陆潭初他们走散了,我在找人。”
“啊,这样。”
看不出江承槐信还是不信,他目光回到面前地上横躺着的几人,“本王还以为神使大人是得了消息专程前来看戏的,这不,还在为你可惜,戏都散场了。”
江月顺着他目光去看他口中所谓的“戏”。
陈麟光正蹲在了无生气的王宽面前,身上被溅了血,面前人胸口浸红了衣服,一刀毙命。
江承槐赞许道:“麟光学得很快嘛,那一夜周家镇何双手把手教得不错。”
江月视线转移到其他人身上,周围还横躺了旁的尸首,一男一女,他们就明显没有王宽这样的好运,杀人的像毫无经验,随性为之,死前估计受了不少痛苦。
江月不认识那两位,“这是……”
没想到陈麟光抢先回应他,他红着眼睛高声辩解:“不是我!”
江承槐兴致不错地伸手微笑一一对江月介绍,“这位——麟光的父亲,洛城的郡守大人,陈启。这位——麟光的母亲,郡守大人的正妻,名字嘛本王还不知道,要不你问问麟光?”
陈麟光咬着嘴巴偏头不说话,他这时候才想到该站起来了,却因为蹲得太久脚发麻,一下子脚下发软险些没站稳。
这下不稳好像把他心中摇摇欲坠的情绪推倒了,陈麟光眼眶一热,却努力咬唇忍住,站稳。
他转脸看江承槐。
“殿下,我看准了,站稳了,和从前一样不会变。陈麟光誓死追随峻王殿下!”
江承槐笑,“不是陈家了?”
陈麟光抿嘴不语。
“麟光啊你要知道,亲人家眷再血浓情重,你终究只能代表你自己,是你自己要投效我的,不是陈家。郡守大人在我门前反复磕着头求我放过你,搞得好像本王强人所难一样。是你啊麟光,是你,看,强扭的瓜不甜吧。”
江月看面前一地的血污狼藉,理不清楚事情全貌究竟为何。
江承槐却瞧了一眼他蹙起的眉毛,像偏想要他知道似的,转脸哀叹一声,对陈麟光道:“唉麟光,你要是再狠一些就好了。”
“狠一些的话,你家那个家仆蠢货轻易因本王的一两句挑唆,就跳起真对郡守大人下手时,你就会直接剁掉他的爪子,而不是在你爹娘痛苦的哭声中给他们解脱。”
江月眉心跳了一下。
解脱?
他以为这陈小公子是急急忙忙来救人的……
他不由去看陈麟光垂下头的晦暗神色。
他到底是悲恸不已,无奈之下亲手了结自己双亲的痛苦……
还是会庆幸自己和他们最后的了结至少还算比较体面……
无从可知。
也不要让别人知道,最好把自己也骗过去。
.
“你怎么还没走?”
江月那会情急之下就近指了个库房的窗子,让季桃生躲进去,却没想到她避过人后没立刻离开,反而在等他。
今日收麦称粮,季桃生跟着爹娘来晃了一眼,却没想到陈麟光在称麦的队伍里,而且好似已经在跟着峻王做事。
她心下一紧,想要当面跟陈麟光好好说说这件事。
可从头到尾纵使视线偶有交错,陈麟光也一直不多看她一眼。她确信陈麟光看见她了,可他却一直假装不认识,她不存在不重要。
最后人群散尽,她想,她就看一眼,确定一下他是不是真的跟了峻王,看看他还是不是那个陈麟光。
然后看到了三下面不改色的出刀。
他看到自己了。
他慌了。
季桃生现在心情很沉重,但她告诉自己要稳住,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有事情要告诉江公子。
这件事当初苏淮被抓走前因为姐姐才告诉了她,却没说过该不该告诉江公子。那天苏宅外,那个姐姐一样的姑娘在,她忍着没说,撒了个谎,如今觉得是该说的时候了,毕竟外面那些传言……
她努力敛了情绪,眼角却还是红着,就这样问江月:“外面那些传言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