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不相信的质问。
他拿走他带血的匕首,冰冷的手指和他交握,低头看了眼三步外的尸体,眉心这才一跳。
——地上的是江照桂。
陈麟光抓住机会背身射出一枚鸣镝,刹那间,一声破空鸣响,一道火光照彻长空。
他淡淡落下声响。
“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江月心知肚明地上的江照桂是人造人,也明白这是一场局。
怪他们疏忽了,今天一整日没瞧见江照桂,也没收到消息,竟然也没觉得奇怪。定是江承槐他们先行抓住了江照桂,自认为做了做了个嫁祸的死局,陆潭初被引来,想的是毁掉人造人芯片,像上次那样湮灭痕迹,但没成功。
陆潭初小声给他解释:“怪我慌了神,这具人造人应是直取心脏一击毙命,虽说人造人毕竟不是真人,但估计当场所有功能便毁坏了,销毁芯片也没用。”
“这次摘不干净了。”
他听着周围响动,看林中何双等人身影缓缓逼近,对江月说:“我们逃走吧。”
江月没懂他的意思。
“就是现在,此时此刻,我拉着你的手,带你回现代。”
“我们逃回家,好吗?”
“江月?”
他太久没回应,陆潭初疑惑地摇了摇他的肩。
只见江月脑袋歪着,眼神有些发怔地出神,半晌慢吞吞地说话,好像此时思绪是混乱的。
江月说:“脑库的程序开始了。”
他对愣住的陆潭初指指头顶的月亮,“时间到了。”
被这么一打岔,何双一抬手,那些侍卫一拥而上,把两人分开。
“拿下。”
.
监牢外的两名看守正在议论着什么。
一个抱着点看热闹心态惊奇地向另一个确认:“真的假的?”
“真的呀,我亲眼看见……”
他低下头,凑到发问的那个耳语几句,另一个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我就说嘛,他原来是降神和大巫的脔宠。”
两人对视一眼,恶意地大笑起来。
他们话题中心的主人公这时来到了监牢外,他不知晓他们让人作呕的讨论,只是在他们奇怪的直白目光下简要表明来意。
江月说:“开门。”
监牢大门徐徐打开。
江月同往常一样在相对的两处牢房间蹲下来,放下食盒一件件往出拿,面色平静到让江山差点以为自己所了解到的那些今日发生的一切都是谣传。
他暗暗和正接过江月手中东西的苏淮交换一个眼神。
这时,江月开口了。
他叫他陛下。
江山只是略微怔了一瞬便恢复了原有姿态,甚至因为那句称呼拔高了些许。他是个聪明人,不在假意否认和质疑反问上浪费时间。江山很快接受了身份暴露的现状,静待江月的后文。
“之前的约定还作数吗?”江月掀起眼皮静静地注视他。
明明他蹲在尘土地面上,下位的姿势,有求于人,神情却不让人觉得卑微急切,偏浅的眸子像一湾流淌的月光。
江山笑了下,“自然作数,但现在说这个是不是有些为时过早?”
他听说了今日的事,明白江月是想要兑现那个做人质助他逃脱的约定,想要彻底掀翻江承槐的乱局,可……
江山说他的人还没有做好准备。
江月也不纠缠,轻轻点头算作知晓,便起身朝牢房深处走去,仿佛刚刚的一切是再寻常不过的问话。
没关系,他还有陆潭初。
他说要带他逃走的。
今夜他醒着,脑库检测分析的记忆他也一点没删。
他还是想不起来和陆潭初的过往,但明白曾经相爱过,现在也相爱,这就够了。虽然心底还是多少有些出于亏欠的愧疚。
江月走至陆潭初的牢门前,那个人已然等候多时了。于是江月主动伸手,“我们逃走吧,陆潭初。”
对面的人握住他的手,却没有说话。
他这才发现面前人的目光和那时林中的有些不一样了,掺杂了更多他说不出的情绪。陆潭初的嘴巴也一下子变蠢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慢吞吞吐出一句:
“……明天吧,江月。”
江月怔然地看陆潭初的嘴唇。
他想现在若没有牢门相隔,他能尝到那唇瓣的味道,多半是苦的。
可他还是应下了,说:“好。”
“今夜我就在这里陪你。”
“明日……你带我回家。”
.
陆潭初的明日一直拖延到他上刑场。
他第二日一早就被何双拖上了斩首台,那些人不缚他的手脚,只是几个人把他押得跪在那。
江承槐照例说着没什么意义半真半假的谎话,末了,只忽然问了一句江月:“神使大人有什么想法?”
江月听着台下群情激愤,视线落到斩首台正中摆着的所谓的江照桂的尸首。
江月说:“我想看看他。”
江承槐默认他说的是江照桂,刚让开地方,又张口赞颂了一番兄妹情深,话就生生卡住了。
他看到江月径直走向了陆潭初。
江月不明白陆潭初要等到什么时候,如果要带他逃走为什么不早做打算,非要等到如此危急的时候?
……还是说,他以为的“陆潭初在等”,本就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他走到陆潭初身前,蹲下去,示意周围的人先松开钳着他的手,然后自己主动抓住陆潭初的手掌,十指相扣。
那些刚刚摁住陆潭初的人里有那晚对他出言不逊的侍卫,现在视线灼灼。
但他不在乎。
他就要逃走了,陆潭初要带他走了。
……
人群发生一阵惊呼。
陆潭初忽然暴起,另一只手抓了匕首刺他的肩头。
陆潭初没来得及说对不起,平常惯会勾人的桃花笑眼此刻胀着发红,丢下一句不知所谓的——
“你要记得我。”
话音落下,身影也消失不见踪迹。
周围人乱作一团,吵闹着议论这场大变的时候,只有江月还在原地,滑稽地维持着牵手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