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但不是现在。”

“那是什么时候？”

“想去查的时候。”

“大人！”万方无力地发起怒火：“我知道您不想活，但您也不能这么不想活啊！”

陆景冥毫无波澜地瞥了她一眼：“趁早死了让你收尸不好？”

万方猛猛摇头：“不好，一点都不好！您要是死了，谁再给我赏金花！”

陆景冥：“你可以去投靠下一家。”

万方还是摇头：“不去！他们抠门的很，为他们办点事才得几两银子！”

陆景冥：“我大方？”

万方：“对！您最大方了！”动不动就是黄金起步，这样有钱的金主，上哪儿找去！

“所以你只是惦记我的钱。”陆景冥说。

万方跟在他身后，解释着：“也不全是，主要是您待我们几个都好，我跟在您身边，少说也有六七年，您什么样，我多少还是了解的。”

陆景冥：“你认为我好？”

万方：“对！”

陆景冥：“可她不这么认为。”

万方呆道：“她？是谁？”

陆景冥望着王逸然离开的方向。

万方立马明白过来：“她认不认为，那是她的事呀，大人，您最近好像，对她过于特殊了。”

陆景冥愣了下：“有吗？”

万方：“有！您没发现吗？刚才，她明明可以自己看着舆图回去，她都那么大的人了，您竟然不放心她，问她一个人可不可以。”

陆景冥对此给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她还小。”

毕竟没有哪个成熟的大人，会坐在门槛上高高兴兴地玩脏石子。

万方：“您看您看，您竟然会觉得她还小，她左右不过二十出头，哪里小了？”

“因为您觉得她还小，所以自打她回府以来，您就没给她外派过任务，还时不时将她带到身边。”

“不仅如此，您现在，竟然还会在乎她的看法，她认不认为您好，当真有那么重要吗？”

“不重要。”

“那只是您认为的不重要。”万方身为一个局外人，看得十分清楚：“您现在已经对她特殊到，连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在对她特殊。”

陆景冥沉默着没说话，似在反思，又似在承认，承认他确实在对她特殊，也承认，他确实没认为，自己在对她特殊。

万方唉了声，继续说：“真不公平呀，我与其他伙伴为您效力这许多年，都不曾得到过您的几分特殊。”

而这小姑娘才来半个月，就轻而易举地得到。

万方心里不怨，只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对方是怎么做到，让陆景冥对她这样的。

看样子，这小姑娘并没有意识到陆景冥对她的特殊。两个人都没有意识到，真真是有些可笑。

“这无关公平。”陆景冥说：“她入选临生阁的目的，跟你们不一样。”

万方：“不一样？”

陆景冥：“嗯。”

万方：“哪里不一样？”

陆景冥：“你们当年进来，是为了高额的赏金。”

万方：“她不是？”

陆景冥：“不是。”

万方：“那她是为了什么？”

“我。”陆景冥又说了遍：“她是为了我。”

这句话，将万方的思绪带回了赛事当日，那天，她也在场。

因为临生阁每五年才招一次新，所以她和其他伙伴，都抱着好奇的心思去凑热闹。

在选手中看来看去，赌注了好几位未来的胜者，这些人多为身手高强，体格猛壮之人，而王复笙。

万方对她的第一印象就是，此人必败，就算没输，也会是最后一名。事实上，这位小姑娘确实是倒数第一。

这个倒数第一来的并不容易，万方还记得，最后两场赛事，王复笙差点死在了擂台上。

与她交手的人，是后来，断了一只手，侥幸不死的第三名。

此人体格健壮，出手最为果决狠辣，见她被打倒在地，几乎是卯足了劲，举起手中的双飞石锤。

这两锤要是砸在人的身上，想不断骨头丧命都难。

两个大圆即将要落在眼前，王逸然咬紧牙关，挣扎着使出力气，从地上翻滚过去，两道冲击砸在身旁不远处。

第三名见她如此弱小难杀，顿时心中恼怒。

在他们这些人的眼里，弱小之人，是不配继续活着的，而这种人，也包括王复笙。

她越是躲避，第三名就越是找准空隙攻击下去，终于，在她体力不支时，他有幸得了手。

被无情甩砸在地上后，王逸然边吐着血，边困难地喘着气，她身体难以动弹地趴在地上。

抬眼，第三名正居高临下地瞧着她，眼里皆是毫不掩饰的蔑视和嘲笑。

这些表情同时出现在一起，好像化成了一道声音：你输了。

只要她再也站不起来，她就会输。王逸然不甘心地握紧拳头，五指收缩，所抓之处划下了五道血痕。

疼。

她眼里逐渐有了泪光：好疼啊。

要是有娘在就好了。

有娘在，就不会再被欺负。

她抿紧唇，流下了一滴泪。

第三名见她性命垂危，心情大好：“我劝你最好别再站起来，不然，站一次，我打一次！”

“难道我倒下了就不会再挨你的打吗？”王逸然笑了笑：“不管我是输还是赢，你都会打我，因为你根本就没想过让我活。”

第三名闻言微惊，没想到她看上去初生牛犊不懂江湖，却能懂得赶尽杀绝的道理。

“你说得对，弱者就是不配活着的，不如让我现在送你上路，也免得你继续痛苦！”

“你以为你是谁，也配送我上路……”

“你说什么？”

王逸然没有立刻回答，疲惫地瘫躺在地上，全身各处不再紧绷，这种感觉很舒服，舒服到让她产生了另外一个想法。

睁眼，看到的是瞧不起自己的人。

闭眼，听见的是嘲笑、可怜、同情自己的声音。

体力才恢复一点，王逸然便从地上坐了起来，站起时，双手双腿都在因为兴奋而发抖。

第三名以为她这反应是出于害怕，本想放声笑她胆小，却听见她开口：“我说……”

极轻的两个字，被淹没在了人群的交谈声里，他们并未把她当回事，越聊越欢时，擂台上传来一声巨响和惨叫。

周遭顿时寂静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了她的身上。这一刻，他们只想，也只愿意看着她一个人。

鲜血直流的惨烈场面中，万方和其他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难得寂静下来的环境，她的声音响彻无比：

“我说，该上路的人，是你！”

坚定愤恨的话传至所有人的耳边，那人的眼神，却死死盯着坐于高位上的人。

万方那时，把她的眼神解读成了对赛事的不甘心和气愤。

现在看来，全错了。

她是冲着陆景冥来的。

那句话，也是对着陆景冥说的。

她恨陆景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