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济陵，东市，碧锦轩。

“绯色浣花锦三匹！”

“再给我来两匹这个花色的！”

“这个花样今日已经没有了，娘子不妨再看看其他的样式？”

还没等洛清漪走到店门口，店内嘈杂的鼎沸人声便已经不绝于耳。

“大人，卑职听说这家店铺的布料颜色鲜亮好看，质地又薄如蝉翼，每日都万人空巷，百姓纷纷争先恐后的来抢购。”

“没想到，这里与水患成灾的槐阳相隔不远，情况却是天壤之别啊！”

大周律令规定，各州郡百姓均按户实名画影登记在册，不得随意流动。这本是前朝皇帝为防止暴乱而实行的政策，大周建立不久，便沿用了这条法令。故虽两城相距不远，但是槐阳的百姓也没有流动到济陵，这里仍是一片繁荣之景。

“想办法搞到一匹那个什么锦，晚上再随我入店内探查！”

“是！”属下低声应了一声，便消失在人群中。

子时至，白天繁华喧闹的东市，此时已空无一人。

一道黑影落入了碧锦轩内，在旁人看来，这身影与飞鸟无异。

院子里整齐的排放着数口大缸，里面五颜六色的盛着少女身上的春色。

洛清漪一身夜行衣，围着面，沿着染缸排列的顺序依次走过，时不时俯下身掀开面罩下缘细细的嗅着其中的味道。

里面香料众多，她也很难分辨。

“只能先带一瓶染料回去，再仔细查探了。”洛清漪心中琢磨着。

“阿弥陀佛！大人怎地如此见外，小僧岂是随意食言之人？答应帮大人的，小僧一定会帮到底。”树后闪出一人，光头青袍，双手合十，正是木蓁华。

“他何时在这里的？我竟然丝毫没有发觉！”洛清漪心里疑惑着，面上却毫不显露的行礼，“兄台，怎么也来了此处？也是怀疑这家布行与案件有关？”

“英雄所见略同咯！”木蓁华面上笑嘻嘻的，“小僧是属猫的，自小走路就没声，大人休怪！”一双柳叶目噙着笑意，生生的多了份说不清道不尽的妖气。

“出家人不打诳语啊大师，何故与我玩笑？”洛清漪看见她那不正经的做派，心里总是感觉怪怪的。

“佛曰‘做人不可太在意细节。’”木蓁华眯着眼睛，笑意未减反增，“大人可有发现？不如同小僧回客栈，一同探讨一番？”

得，真是阴魂不散啊！

“皇后娘娘，朝廷刚刚推行盐商官营之策不过数月，如今又要一统货币，会不会有点操之过急？此番对各诸侯国打击过重，万一适得其反，引起叛乱，岂不是顺了某些人的意？”

御史大夫甄隐之前派人查珂美人，却无功而返，反而更加重了他对这位美人的怀疑，因此言语间也对她阴阳了起来。

“大人有话不妨直说！”皇后娘娘坐直了身子，一双凌厉的丹凤眼里寒气逼人，仿佛眨下眼便能射出刀子来，将眼前的人碎尸万段。“我从不喜他人同我拐弯抹角，更何况，本后信她，绝不是那样的人！”

“娘娘，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此令本后早想推行，她不过是提醒了一二。本后了解刘恢这个老狐狸，他虽精明狡猾，却绝不敢赌上祖上基业，与朝廷为敌。大夫只管下令，不必担心。”

刘恢，是大周开国皇帝、也就是当今天子的祖父的亲儿子，所以刘恢也算是皇帝的半个叔父。先帝在位时经历七国之乱，参与者除了吴王是嫡系，其他叛乱的诸侯王都是开国皇帝的侄子等旁系。

剩下的未参与叛乱的诸侯王，并不是有多忠心，而是心里清楚，若是让这些旁系子弟成了正统，自己便成了旁系，地位反倒不如如今。

更何况如今朝廷根基已固，刘恢更不会以卵击石。

“御史大夫先下去吧，政令广布，还要劳烦大人。”

“臣，告退。”

御史大人走后，皇后娘娘一步一步走到窗沿下，抬手推开了窗户，洛阳城的秋意便闯进了殿内，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

去年还是个树苗的小水杉，如今也粗壮了不少，即使在这秋意的催惹下仍冒着碧绿的芽，枝丫伸展着仿佛仍是身处着骄阳似火的盛夏。

不过，它还是太小了，秋风稍急，小水杉便被吹得树干倾斜。

总有一天，它会成长为可以为整座花园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

“若是你的话，定不会这么做的，对吧？”皇后娘娘自言自语的呢喃着，不知是问这深秋，还是问自己的心。

没有人回答她，只有太阳依旧热烈着，像是在寻衅着万物的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