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洛大人求见。”
皇后长发半披,一手拄着额头,凤眸半眯着,闻言从满桌的奏折中抽出目光。
“清漪?她来了直接进来便是。”皇后惊讶一瞬,复又将目光收回案牍。
“回、回娘娘,洛大人她、带人来的。”
“什么人?”
“是,奴婢看,好像是、是一个和尚。”
进来禀报的小宫女哪里同皇后说过这许多话,早已经紧张到磕磕巴巴。
皇后抬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发抖的宫女,无奈的长叹一声,只淡淡说了句“宣吧。”
她当然不会为难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宫女。
“臣自作主张,请皇后娘娘责罚!”洛清漪规规矩矩的行着武士礼。
“本后早说过想见见,哪里就这般严重了?”皇后娘娘起身将人扶起,看似责备的语气里却满是关怀与偏爱,“你这个死脑筋,到底什么时候能开窍啊,也让自己能放松些。”
“是,臣记住了。”洛清漪行礼时眼神闪烁了下,小声说道:“娘娘要小心。”
“倒是新鲜,清漪,若是她想杀我,你该如何?”
皇后挑眉一笑,略带玩味的看着洛清漪。
“臣自当全力保护娘娘安全。”
“那她怎么办?”
“她生,我生,她死,我死。”
从此,不会再留她一个人。
一字一顿,如炬的目光坚定而温暖,仿佛可以融化一切冰冷,也让世间的黑暗污浊无所遁形。
皇后不自觉的颤了下,凤眸轻转,注视着眼前这个再熟悉不过、却又无比陌生的人。
原来,再循规蹈矩之人,沐浴在爱意的怀抱里,也会想彻底疯一次。
为自己的心,为心中的人。
“或许,我也应该大胆一些,疯一次,又何妨?”皇后在心里思量着。
人生苦短,何必在生活琐碎中沉沦、将满腔爱意蹉跎,不如仰起头相信命运的韧性,同自己的心去合作,纵使满目荆棘也可以简单得铿锵有力。
“且视他人之疑目如盏盏鬼火,大胆去走你的夜路。”
一道声音自心底幽幽传来,令皇后多日乌云密布的心求得一缕浪漫的微光。
千万人阻挡又何惧,怕只怕自己投降。
“本后相信你,清漪,还有,谢谢你。”
皇后一只手搭在洛清漪的肩头,凤眸里自有星河滚烫。
“是。”洛清漪仍是如同往日般规矩的行礼退下,而在皇后眼中,却觉得今日洛大人离去的背影格外坚定而轻盈,一步一步,迎着光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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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
“出家人不打诳语。“木蓁华双手合十,微微鞠了一躬。
“你还当自己是出家人?”
“心中有佛,佛自在行;佛在心中,恒常清净。”
“说得好,清漪没有看错人。“皇后微笑着颔首,却话风一转问道:”你既然清楚自己的身世,理应恨皇室入骨,怎地反倒主动帮本后这个大忙?”
“我不恨皇室,贪婪自利本是人之天性,更何况天家无情,自古如此。但,身为人子,不能报父母之仇是为不孝;身为人……子民,不能兴家国气运,是为不忠,一个不忠不孝的刘灼,想必也有违父亲母亲在天之灵。”
赤子之心,爱值得爱的人,恨应该恨的人。
木蓁华扯了下嘴角,溢出满面苦涩,那句“人臣”,她终究是没能说出口。
她没能彻底放下,其实她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
刘灼,是她的本名。
灼,然也。处污浊而不染,伴昏暗而独明。
这或许是一个绝望无助的母亲对自己未出世的孩子满满的期许,也是留给这无情的世界最后的善意。
她的母亲,本是御史府嫡女,承蒙皇帝赐婚,嫁与吴王为妻,本是一段佳话。
想必他们也曾于闹市街巷牵手,于皎洁月色下相拥,许诺一世情深,共赴白头。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吴王谋反,九族皆诛。”幸福的童话永远定格在那一日,血流成河,哀嚎漫天。
抄家那日,父亲拼尽全力护送母亲离开,母亲却因为惊惧和颠簸在青州的郊外产下一名女婴。老仆人驾着车飞驰,却终是抵不过兵强马壮的追兵。
母亲温柔的抱着刚出生的木蓁华,俯下身亲了亲她细腻白皙的脸蛋,便毅然决然的将她交给老仆人,一个人颤抖着走下马车,独自面对凶残的追兵。
“你看,他们就要来了啊,那些人自以为是的打算夺走我的生命,却不知我本就向往死亡。”母亲虚弱无力的靠在树上,眼睛远远的望向远方青州的方向,“因为,他在那里啊!”
这是她母亲临死前说得最后一句话,也是在木蓁华脑海里重复过无数次的一段话。
老仆人含泪抱着小主人离开,却仍是没忍住回头偷偷看了一眼,只见夫人自己抹了脖子,用那把吴王送给她防身的匕首,致死,不曾松开手。